冰冷。潮湿。死寂。
暗青色的金属管道如同巨兽冰冷的肠道,延伸向无尽的黑暗。幽蓝色的应急灯光是唯一的慰藉,却也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光滑的管壁上,如同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腥味、陈年冷凝剂和深海般的压抑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刺入肺腑的错觉。
陆炎背靠着冰冷的管壁,左眼窝的剧痛如同有烧红的铁锥在不停搅动,视野里灰、金、暗金三色混乱地旋转、重叠,几乎无法聚焦。右臂被阿斯塔罗斯治愈的伤口依旧残留着酸麻,但更严重的是左臂那道被锈蚀能量鞭擦过的部位——尽管表面的腐蚀被净化,皮肉也已愈合,但骨头深处依旧隐隐传来阴冷的刺痛,仿佛有细微的锈蚀之种潜伏其中,伺机而动。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和左眼的疼痛。
不远处,戴莉跪在艾丽西亚身边,双手平举,掌心向下,纯净的白色净源之火化为温和如水的光流,源源不断地注入艾丽西亚背后那恐怖的伤口。光焰与伤口处残留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锈蚀能量激烈对抗,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戴莉的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嘴唇因为过度消耗和专注而微微颤抖。她几乎将所剩无几的力量全部倾注在这孤注一掷的治疗中。
冯宝宝蹲在戴莉旁边,小手紧紧攥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艾丽西亚苍白的脸和那狰狞的伤口,小脸上满是担忧和一种罕见的无措。她能“尝”到从那伤口弥漫出的、冰冷刺骨的“抹除”与“腐烂”的味道,也能“尝”到戴莉净源之火那纯净却越来越微弱的“净化”之味。她很想帮忙,却不知道自己的“无”之味觉权柄该如何作用于这种实实在在的、危及生命的重伤。
阿虏靠坐在对面的管壁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身上多处擦伤和瘀青,美食细胞带来的旺盛生命力让他恢复最快,但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最后的传送冲击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疲惫和饥饿感。他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管道两端深邃的黑暗,如同警惕的猛兽,尽管此刻他连握紧拳头都觉得肌肉酸软。
小松则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自己那个小小的、几乎空了的料理包,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对伤势或恢复有帮助的东西——几片晒干的、带有微弱治疗效果的香草,一小撮能提神醒脑的香料粉末,还有最后一点粘在瓶底的、蕴含着“生命信标”残留气息的浓缩汤汁。他将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用最后一点干净的饮水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想喂给昏迷的艾丽西亚,却被戴莉摇头制止——艾丽西亚此刻的状态,任何外来物质都可能加重负担。
鹿丸的状况相对好一些,主要是精神透支和查克拉见底。他强忍着脑海中的阵阵刺痛和眩晕,让阴影如同最节省能量的触须般,贴着地面和管壁,缓慢而谨慎地向管道两端延伸探查,同时也在内部梳理着刚刚经历的一切信息,分析他们目前的处境和可能的威胁。阴影传回的感知冰冷而单调,管道材质异常坚固,能量回路大多沉寂,似乎很久没有能量流通过了。空气流动极其微弱,几乎凝滞,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一段,因为应急灯和他们的存在,才有些微扰动。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戴莉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中流逝。大约过了十分钟,戴莉身体猛地一晃,掌心的净源之火骤然黯淡,几乎熄灭。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是力量透支加上对抗“祂”残留侵蚀的反噬。
“戴莉!”陆炎挣扎着想站起,却因为眩晕又坐了回去。
“我……没事……”戴莉声音沙哑,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点光焰,“锈蚀……太顽固了……‘祂’的力量层级……太高……我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艾丽西亚的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但非常微弱……随时可能……”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艾丽西亚危在旦夕,仅靠戴莉现在的力量,无法彻底治愈她。
绝望的气息如同管道内的冰冷空气,侵蚀着每个人的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感知的鹿丸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异样:“这条管道……不对劲。”
众人立刻看向他。
“我的阴影刚刚延伸到前方大约两百米处,遇到了一层……‘屏障’。”鹿丸皱眉,努力描述着,“不是物理的墙壁,更像是一种……极其稳定、近乎凝固的‘能量场’或者‘法则场’。阴影无法穿透,甚至接触时反馈回来一种……‘时间流速极慢’、‘信息趋于静止’的感觉。而且,越是靠近那层屏障,管道内壁的能量回路似乎……越‘新鲜’?不是被激活,而是像刚刚熄灭不久,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秩序能量余温。”
能量屏障?时间流速慢?秩序能量余温?
这描述与外面那个充满“锈蚀”与“混乱”的废土世界,以及他们刚刚逃离的、被菌毯和清道夫占据的“生态保全舱”截然不同。
“难道……我们真的到了‘中央档案库’的外围?”陆炎精神一振,强忍不适,左眼朝着鹿丸指示的方向望去。在混沌龙骸之瞳模糊的视野中,他确实“看”到,前方管道的能量脉络,在某个界限之后,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冻结”状态,色彩偏向冰冷的银蓝,而非暗红或混乱。而且,在那“冻结”区域的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序言之印”和“次生信标”同源的……秩序波动?非常遥远,非常模糊,但确实存在。
“宝宝,”陆炎看向冯宝宝,“你仔细闻闻,前面那个方向,有没有特别的‘味道’?”
冯宝宝闻言,立刻朝着前方深深吸气,小巧的鼻翼快速翕动。几秒后,她眼睛微微一亮:“有!有一股……好淡好淡的‘干净’味道!像是……刚擦过的玻璃,还有一点点……‘睡着了’的‘机器油’味?和外面那些‘铁锈’、‘消毒水’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就在鹿丸说的那个‘墙’后面!”
干净的玻璃味?睡着的机器油味?秩序与沉寂的味道?
这进一步印证了鹿丸的感知。那里,可能是一个尚未被“锈蚀”完全侵蚀、甚至可能保留着部分“序言文明”原有秩序和功能的区域!也许,那里有能够帮助艾丽西亚的医疗设施,或者更稳定的环境,甚至……可能是通往档案库核心的真正入口!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黑暗中重新燃起。
“我们必须过去。”陆炎咬牙道,“留在这里只有等死。艾丽西亚需要更有效的治疗,我们也需要弄清楚这是哪里,找到出路和完成使命的方法。”
“怎么过去?”阿虏看着自己几乎脱力的双手,“那层‘墙’听起来就不像能一拳打穿的。”
“或许……不需要暴力。”鹿丸沉吟道,“那屏障给我的感觉更像是‘维持’而非‘防御’。它的存在似乎是为了保持内部区域的某种‘状态’——极低的时间流速、能量静滞、信息封存。如果我们能证明我们不是‘锈蚀’或‘混乱’的携带者,甚至……如果我们能提供‘秩序’或‘授权’的证明,它可能会允许我们通过。”
秩序证明?授权?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昏迷的艾丽西亚手背上那黯淡的“次生信标”符文,以及陆炎左眼中那与“序言之印”绑定的混沌龙骸之瞳上。
“试试看。”陆炎深吸一口气,对鹿丸和戴莉说道,“鹿丸,用阴影模拟出‘次生信标’和‘序言之印’最平和、最纯粹的秩序波动频率——不要带攻击性,只展示‘身份’和‘请求通行’的意念。戴莉,你保留最后一点力量,随时准备应对意外。阿虏,小松,你们负责照顾艾丽西亚和宝宝。我……来尝试和那屏障‘沟通’。”
他强撑着站起身,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直到靠近鹿丸阴影探查到的那层无形“屏障”大约十米处停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的空气变得异常“粘稠”和“沉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阻滞着一切运动和信息传递。
陆炎闭上眼睛,不再依靠视觉。他将几乎全部心神沉入左眼深处,小心翼翼地剥离出那与“序言之印”绑定的、代表着文明传承与火种授权的金色秩序波动。同时,他示意鹿丸,将模拟出的“次生信标”波动也缓缓释放出来。
两道微弱却纯粹的金色光晕,从陆炎左眼和鹿丸阴影模拟的位置散发出来,如同黑暗中亮起的萤火,缓慢而坚定地飘向前方那无形的“粘稠”区域。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金色光晕仿佛泥牛入海,被那“粘稠”完全吸收、消弭。
陆炎没有放弃,持续输出着那代表“序言”与“火种”的波动,并在意识中不断重复着“请求通行”、“寻求庇护”、“继承使命”等意念。鹿丸也竭尽全力维持着模拟的稳定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炎感到左眼传来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惫几乎要达到极限,鹿丸的脸色也更加苍白。
就在他们即将支撑不住时——
前方那“粘稠”的屏障,忽然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紧接着,一道冰冷的、毫无感情色彩的机械合成音,直接响彻在众人的意识中,使用的是标准的“序言文明”高阶加密信息流语言,但内容却被他们自然而然地理解:
【检测到低强度‘序言’法则波动……检测到‘次生火种信标’残余波长……】
【分析请求信息……确认关键词:通行、庇护、继承。】
【扫描请求者生命形态及能量构成……】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变量’特质、‘混沌-凋谬’法则混合体、‘龙骸’能量反应……匹配度低,存在未知风险。】
【警告:检测到‘锈蚀纪元’深度侵蚀创伤个体(艾丽西亚),携带‘祂’的法则残留,威胁等级:高。】
【根据‘静滞回廊’最高守则第7条:禁止一切可能破坏‘静滞场’稳定性的‘高熵’、‘变量’及‘污染’个体进入核心静滞区。】
【请求……驳回。】
冰冷的拒绝,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众人心中一沉。果然没那么简单。
然而,就在那合成音即将消失,屏障涟漪也即将平复的瞬间,陆炎怀中的那个存储盒,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温和、坚韧、充满勃勃生机与包容万象意境的翠绿色光芒,穿透了存储盒的隔绝,如同一道清泉,流淌而出!正是“源质之种”的力量!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也非请求,而是自然而然地展现着“生命”、“调和”、“循环”与“稳定”的法则本质。它如同最纯净的润滑剂,轻柔地抚过那“粘稠”的屏障,也抚过陆炎等人身上残留的战斗气息、混乱能量和负面情绪。
那冰冷的合成音戛然而止。屏障的涟漪再次出现,这一次,更加明显,并且带上了一丝……“困惑”与“重新评估”的意味。
【检测到未知高阶‘生命-调和’法则造物反应……能量层级:极高。法则特性:包容、稳定、抗熵。】
【重新评估……该造物法则特性与‘静滞场’维持目标(信息保存、能量稳定、对抗熵增)存在高度潜在协同效应。】
【结合‘序言’授权及‘次生信标’身份……进行风险与收益再平衡计算……】
【计算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众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前方那泛起波澜的无形屏障。
大约过了五秒,那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
【特殊许可 granted。】
【允许携带‘生命-调和’法则造物(标记为‘稳定锚’)的请求团队临时进入‘7号静滞回廊-缓冲区’。】
【警告:进入后,需严格遵守以下规定:】
【1.禁止任何形式的能量爆发、法则冲突或信息高熵行为。】
【2.‘锈蚀侵蚀个体’(艾丽西亚)需立即进入‘静滞医疗舱’进行隔离处理。】
【3.‘变量-混沌个体’(陆炎)需全程处于‘稳定锚’(源质之种)能量辐射范围内,并接受最低限度的‘秩序场’压制。】
【4.活动范围仅限于‘缓冲区’,严禁靠近‘核心静滞区’。】
【违反规定将导致‘静滞场’局部过载,触发清除协议。】
【是否接受?】
接受!当然接受!
“接受!”陆炎立刻回应。
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方那无形的“粘稠”屏障,如同水帘般向两侧无声分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宽阔、明亮、洁净的通道!
这条通道的材质不再是暗青色的金属,而是一种温润的乳白色合金,表面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淡银色能量流光。通道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块散发柔和白光的晶体板,提供着稳定充足的照明。空气清新而微凉,带着一丝类似臭氧和精密仪器运转的洁净气息,完全没有了外界的锈蚀和压抑感。地面一尘不染,甚至可以倒映出人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通道入口内侧不远处,靠墙摆放着几个造型简洁、通体乳白色的椭圆形舱体,舱体表面有透明的观察窗,内部荡漾着淡蓝色的、仿佛液态能量般的物质,舱旁的控制面板亮着稳定的绿灯。那显然就是合成音所说的“静滞医疗舱”!
“快!把艾丽西亚放进去!”戴莉急声道,她也感觉到了这里环境的特殊——她的净源之火在此地竟然恢复了一丝活性,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外面那样被持续压制。
阿虏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艾丽西亚抱起,快步走到一个医疗舱旁。舱盖自动滑开,内部淡蓝色的“液体”微微荡漾。阿虏将艾丽西亚轻轻放入其中,液体自动包裹住她的身体,尤其是背后那恐怖的伤口。舱盖合拢,控制面板上的数据开始快速跳动,显示着生命体征监测和“深度侵蚀隔离净化程序启动中”的字样。
看到艾丽西亚被妥善安置,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炎则感到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无比坚定的“秩序场”力量笼罩了自己,这股力量并非压制他的混沌龙骸之瞳,更像是形成了一层“隔离膜”或“稳定器”,让他左眼那躁动不安、时刻可能因为透支而崩溃的新生力量,被强行“安抚”和“定形”下来。虽然这种被“安排”的感觉并不舒服,但也确实缓解了左眼那撕裂般的剧痛和随时可能失控的风险。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源质之种”正与这股“秩序场”产生着微妙的共鸣,翠绿色的温润能量自发地流转在他体表,帮助他适应这里的环境。
“这里……就是‘静滞回廊’?”鹿丸打量着周围,阴影小心翼翼地接触着墙壁和地面,反馈回来的信息是极度的“稳定”和“低熵”。“能量流动近乎停滞,信息场高度有序,时间流速……感觉比外面慢了至少十倍。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被‘冻结’在了某个最佳的‘保存状态’。”
“是为了对抗‘锈蚀’和‘熵增’吗?”小松好奇地问,“像冰箱一样,把东西冻起来,就不会坏了?”
“比喻不算恰当,但原理有相似之处。”艾丽西亚不在,鹿丸充当了临时的技术解说,“‘静滞场’技术是‘序言文明’为了长期保存易损毁的高价值物品、信息或生命样本而研发的尖端科技。它通过创造一个局部的、时间流速极慢、能量和信息高度有序稳定的‘口袋空间’,来最大限度地延缓衰变、腐朽和熵增过程。看来,这‘7号静滞回廊’是‘中央档案库’外围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用于保存某些关键的……‘东西’。”
“那‘缓冲区’是什么意思?‘核心静滞区’又保存着什么?”阿虏问。
“不知道。”鹿丸摇头,“但既然系统允许我们进入缓冲区,并提供了医疗设施,至少说明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并且可能存有我们需要的信息或资源。我们需要探索这个‘缓冲区’,找到更多线索,同时等待艾丽西亚的情况稳定。”
众人点头。他们现在个个带伤,力量耗尽,急需休整和补给。这个“静滞回廊”的缓冲区,无疑是一个难得的喘息之地。
陆炎走到艾丽西亚所在的医疗舱旁,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被淡蓝色能量液包裹、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的艾丽西亚,心中稍安。他又看向通道深处,那乳白色的合金通道一直延伸向远方,两侧似乎还有一些关闭着的门户。
“大家先原地休息,处理伤势,恢复体力。”陆炎下令,“鹿丸,尝试用最低能耗的方式,探索一下这个‘缓冲区’的大致结构和可能存在的可用资源,注意不要触发任何警报或规定。戴莉,你也抓紧恢复。阿虏,小松,检查一下我们的随身物品和剩余补给。宝宝,你负责警戒,注意任何‘味道’的变化。”
众人依言行事。在这片冰冷、洁净、寂静得可怕的回廊中,他们开始了短暂却宝贵的休整。
而陆炎则靠坐在艾丽西亚的医疗舱旁,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装着“源质之种”的盒子。翠绿色的微光透过盒子缝隙,与他左眼深处那被“秩序场”暂时稳定的混沌光芒交相辉映。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前路依旧未知。艾丽西亚生死未卜,使命尚未完成,而“祂”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从未真正远离。
在这片被时间遗忘的“静滞”之地,他们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找到通往真相与希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