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望向张罗,嘴角泛起苦笑:看来......我遇上贵人了。
放肆!陛下尊讳岂可......
冯去疾与李斯刚要开口,话音却被截断。
嬴政抬手制止了二人。
游侠目光转向这位 ,龙颜威仪,并非传言中凶神恶煞之貌。
这般气度,若六国君主能及您十之一二,天下怎会这么快归秦。
嬴政嘴角微扬,六国已成过往,其子民皆为大秦子民。
你有何事,直言无妨。
游侠闻言,露出凄然笑容。河套沦于胡人之手,赵国亡于秦军铁骑,可还有人记得那些遗落的赵人?
嬴政眼神骤然转冷。此话何意?当年赵国不是已迁徙民众?
迁徙?哈哈......游侠仰天惨笑,尚有数万百姓沦为胡虏,这些年来,三十余名赵地侠士舍生忘死,也只救出数十人。
嬴政向前逼近两步,灼灼目光直视游侠,为何不报官!
因为,我们信不过官府。
但这次,我们信了。
匈奴与东胡正密谋南下,这是我苟活至今的唯一理由。
竟有此事!蒙恬震惊道,消息确凿?
千真万确。游侠面色突然泛起异样潮红,拖着断剑艰难诉说。
同时挣扎着想要起身。我们三十名赵地侠士本欲再救同胞,偶遇一队秦国商旅。
其中有暗探自称要潜入匈奴。
我们应允相助,条件是让他们协助救援赵人。
张罗神色微动。
想必是顿弱麾下密探。
以新掳奴隶替换被救者,确是天衣无缝之计。
游侠已勉强跪坐,昂首直面 。途中遇一懂胡语的赵人儒生,告知匈奴正与东胡密谋犯境,嘱我等速回报信。
恰在此时行踪败露,马匹又相距甚远。
十余名赵奴当即带我们去盗胡马。
中途遭遇追兵,这些赵奴竟以血肉之躯阻拦铁骑......
嬴政握剑之手青筋暴起。我们换乘双马突围。
秦人密探为引开追兵转向他处,生死未卜。
最终......只剩我牵着几匹战马逃出生天。
游侠气息越发微弱。可我身负重伤,三箭穿体,自知大限将至。
五日疾驰十日路程......
陛下啊,数万赵奴......恐仅存万余了。
言毕突然松开断剑,以头抢地。
殷红血迹混着涕泪,在殿砖上洇开。复仇......
雪恨啊!!!
满朝肃然。
嬴政凝视着游侠匍匐的身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朕,准了。
陛下,他去了。张罗轻声禀报。
嬴政走近遗躯,举目望向虚空。
似在与英魂对话。朕会保存你的身躯,用你的剑,亲手斩下匈奴单于首级!
所有赵人,必将重归故土。
“来人!带这位勇士下去安顿!”
嬴政转身走向大殿主座。
殿门处,几名侍卫迅速入内。
另有两人前去挪走张罗乘坐的马车。
张罗向嬴政行礼道:“陛下,请查明此人姓名,载入大秦史册。”
“准!太史令!”
胡毋敬立即俯身领命。臣遵旨。”
张罗同时进言:
“陛下,臣以为我们筹备多时,如今正是铲除胡虏之机。”
“当昭告天下,四海八荒,凡敢欺我子民者,必诛之!”
此刻已非单纯的讨伐。
这是复仇之战!
嬴政行至主座旁,骤然拔剑。
剑光闪过,面前龙案应声而断。凡欺我子民者,必诛之!”
“不灭匈奴,朕绝不收兵!”
章台宫中。
张罗带来的马车已被移出。
那位侠士的 被安置在偏殿。
侍从取来地窖藏冰,将其与 同置棺中。
棺盖暂未合上。
整理 时方才发现,其胸前有两处致命伤,后背嵌着数枚箭簇。
如此重伤本应三日难撑。
他却坚持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断剑静静横放在侠士胸前。
等待着斩下匈奴单于首级之时。
嬴政面前已换新案。
殿下,冯去疾、李斯、蒙恬、张罗、顿弱、蒙毅、茅焦依次列坐。
新任博士祭酒叶腾、太史令胡毋敬及商山四皓等博士已退下。
因后续议政已与其无关。顿卿,你麾下暗探可探明漠北多少地域?”
顿弱即刻起身禀报:
“回禀陛下,东胡毗邻燕地方向,半数部族方位已查明,纵使其逐草迁徙,亦可追踪。”
“河套境内匈奴各部尽在掌握,然阴山以北仅探查三百里内大部族动向。”
嬴政闻言微蹙眉头。
此战首要乃是剿灭匈奴。
此时张罗进言:
“陛下,匈奴祖庭位于狼居胥山,臣知其方位。”
“歼灭匈奴主力后,可分兵三路直指狼居胥山,沿途所遇胡人,皆斩。”
“回师另择他路,若再遇胡人,同样格杀勿论。”
狼居胥山路途遥远,不便押解俘虏。
张罗亦明白嬴政深意。
此战更是收服赵地民心之役!
配合即将推行的教化新政,正得其时。
扬威、聚心、雪恨!
嬴政这才展颜。大秦若无张卿,不知要多走多少弯路。”
随即将目光转向蒙恬。蒙卿,对匈奴之战,可有必胜把握?”
若蒙恬无信心,嬴政或将再请王翦老将出山。
蒙恬沉思片刻。陛下,臣不敢妄言。”
“胡人尽为骑卒,仅河套匈奴就有十万铁骑。”
“河套外围更有部众无数。”
“更兼臣服于匈奴的林胡、楼烦等部,合计亦有数万骑兵。”
胡人战败即远遁。
追击实非易事。
至于战败,绝无可能。
大秦拥有众多战场利器:八牛弩、小床弩、神臂弩,以及原先的骑兵装备——马镫、马鞍、马蹄铁。
即便胡人战败溃逃,也难以尽数剿灭。
如今虽掌握河套全境及漠北部分地形,一旦胡人遁入漠北腹地,再想追击便难上加难。如此说来,此战至少需面对二十万胡骑?”
嬴政沉吟道。
大秦仅有五万骑兵,令他倍感遗憾——若早得河套,何必如此被动!
李斯对军事不甚了解,始终未发一言。
廷尉蒙毅则专注于战时监督,严防物资 与趁机作乱之人。
冯去疾思索片刻,谨慎进言:“陛下,欲灭匈奴,必先诛其主力。”
蒙恬叹息一声:“除非能将其围困,可十余万骑兵,如何尽数围剿?”
“陛下,臣有一策!”
张罗肃然起身。
嬴政目光一亮:“张卿速速道来!”
蒙恬亦凝神注视,静候下文。
张罗从容道:“陛下可还记得乌氏倮?”
“自然记得,其富可敌国。”
嬴政语气中透出警觉。
这位与巴清齐名的巨商,如今巴氏已被张罗降服,唯剩乌氏倮令嬴政心生忌惮。胡人贪婪,乌氏倮坐拥惊世财富,又本为归顺大秦的戎狄后裔。”
张罗朗声道,“臣之计,乃以乌氏倮财物为饵,诱匈奴主力入瓮,一举歼灭!”
“可令乌氏倮佯装叛秦,勾结匈奴进犯上郡。
待其深入,断其归路,尽数诛之。
若乌氏倮真存异心,便一并铲除!”
张罗深知匈奴必难抵此 ——乌氏倮的牛羊以山谷计量,如此财富岂会不动心?
届时于峡谷设伏,滚石、火油齐下;退路以重兵封锁, 列阵;五万铁骑分兵截杀逃敌。
若乌氏倮忠心可鉴,战后自可合作共赢,如待巴清般施以恩惠。
若其心怀鬼胎,那些漫山牛羊,便是内史府的囊中之物。
嬴政未立即决断,转而看向蒙恬。蒙卿,你怎么看?”
蒙恬沉吟片刻,颔首道:“陛下,臣认为此策可行。”
“若能成功,或可三月之内平定匈奴之患。”
“善!”
嬴政果断拍案,“那就以三月为期,定要剿灭匈奴。
以告慰阵亡将士的英灵。”
“此番征战,你等需要多少兵马?”
你们?
赵高听闻此言,眼波微动。
这个“你们”,指的是张罗与蒙恬?
莫非张罗也将离开咸阳?
机会终于来了!
蒙恬略作思索:“臣以为三十万兵力足矣。
不知张上卿意下如何?”
如今蒙恬已不再认为张罗不通兵事。
或许这位内史不擅临阵指挥,但战略谋划确有过人之处。
方才献策欲借乌氏之力对付匈奴,已然勾勒出此战的整体方略。
众人对其才能已无质疑。
前任内史叶腾曾率军灭韩。
如今这位内史,同样能参与军机决策。
故此蒙恬会有此问。
所谓三十万之数,已是计算了匈奴中计后可能遭受重创的情况。
张罗闻言摇头:“蒙将军说笑了。
若问我的意见,自然希望越多越好。”
“……”
顿弱神色一凝,“张上卿,慎言。”
此话若传出去恐遭曲解。
大秦最善战的蒙恬,统兵不过三十万。
而治粟内史张罗却主张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