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既定。
商路随即恢复。
许多滞留月氏西部的大秦商旅,重新踏上了旅途。
若再不返回,这趟行程就要亏损了。
他们原本携带的干粮早已耗尽,后续的牛羊都是从秦兵那里购得。
陇西郡内,剩余的月氏战俘和缴获的月氏牛羊已陆续抵达。
随行的还有几支商队,其中一支正是由屠睢护卫的队伍。
不巧的是,他们在途中遇见了赵佗。
昔日共同征讨扶余时,两人皆为领兵大将。
如今赵佗仍为将领,屠睢却沦为商队的护卫。屠将军。”
赵佗面露惊讶。
他正押送剩余的月氏战马前往河套,却在商队中瞥见护卫装扮的屠睢。
屠睢面色一沉,本想低头避开,却已无法掩饰。赵将军,如今我已非军中之人,不必如此称呼。”
赵佗略显尴尬,仍出言宽慰道:“屠将军不必灰心,张上卿不会埋没你的才能。”
屠睢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对这事已不抱期望。
西域之行令他的眼界大为开阔。
行至月氏西部时,恰逢蒙恬准备反击羌人。
屠睢本想借此重返军旅,立功翻身,却未被蒙恬接纳。
眼看他人屡立战功,河西走廊对月氏和羌人的战略布局如火如荼,他却只能旁观。
屠睢心中百味杂陈,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他还需拜见张罗。
10背城内,张罗正与宵凤切磋剑术。
这是两人首次对练,承影剑与宵凤的剑刃相黏,招式往来,彼此化解。剑如己身,以身驭剑,与剑诀相衬,顺势而为。”
“刚柔并济,轻而不浮,重而不滞。”
宵凤早已深谙此理,却依旧耐心聆听。
原本约定的清晨练剑,拖至今日才得以实现。
双剑交错之际,屠睢的声音传来:“张上卿,屠睢求见!”
剑势骤停。
宵凤收剑入鞘,淡然道:“既有要事,今日到此为止。”
转身离去时,她微微侧首:“多谢。”
张罗含笑将承影剑递给红夭:“若要练太极拳,亦可奉陪。”
宵凤略一沉吟:“好。”
随即翩然离去。
张罗出门会见屠睢。
眼前之人已难觅昔日将军风采。西域如何?”
屠睢答道:“地域广袤,小国林立,民风粗野,权贵奢靡,马贼猖獗, 难辨。”
寥寥数语,道尽西域乱象。
张罗目光微动:“你呢?”
屠睢眼神闪烁:“末将绝不再犯扶余之过!”
张罗轻笑摇头:“多走几趟西域再说吧。”
言罢转身离去,径自查阅羌人战报与缴获物资。
按时间推算,蒙恬这几日应该已将羌人扫荡完毕。
咸阳的文书也该送到了。
未达目的的屠睢,脸上未见丝毫失落。
再试几次,他定能重振雄风!
“少主,行装已备好,随时可以启程返回咸阳。”
红夭从门外走进来禀报。
张罗放下手中的笔,微微颔首。再等几日,蒙恬应该快回来了。”
所有俘虏的羌人都要带回。
即便要安置,也不能留在原处。
河西走廊也不可行。
麻烦些也无妨,将他们打散后迁往河套地区。
河套那边人口还是少了些。
王离已大致清点了月氏剩余人口。
最终在昭武城附近重新集结,共计四十万人。
这批人可分作两部分安置。
接下来是河西走廊及羌人领地的郡县划分。
还有百姓迁移之事。
咸阳发来的文书中,皇帝与冯去疾商议后决定,
从关中、汉中、韩地、魏地、赵地五处,
迁徙七万户百姓至河西走廊。
另包括获罪流放之徒,各地滋事的游民。七万户,按一户五口算,便是三十五万人。”
“月氏人还剩四十万,除去男子、老幼,可生育的女子约十万余。”
“届时可鼓励通婚,迎娶月氏女子者予以奖励,但禁止秦女嫁与月氏人。”
“至于郡县设置,咸阳尚未定夺,我可先行提议。”
张罗重新提笔,神色随着笔下文书的内容忽而冷峻,忽而冰寒。
河西走廊与羌人之地,
他依照记忆中的地理名称写下:
从最近的陇西郡起,依次为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
张掖即原月氏王城所在地。
羌人领地则设于武威郡西南,金城郡。
不过日后,金城郡将不再有羌人居住——
除非攻下吐蕃高原,将其上的羌人迁下。
写完抬头,正对上红夭的目光。嗯?还有事?”
正看他书写的红夭猛然回神。少主,巴清求见。”
巴清?
张罗神色略显古怪。
既是求见,她必是算准了从汉中到这里的行程,今日特来露面。请她进来。”
“是。”
红夭欠身退出。
屋外,小夕的身影也随之离去。
张罗合上写好的文书,置于一旁。
片刻后,
巴清仪态端庄地走了进来。
多日未见,她比从前更显光彩照人。
张罗轻笑:“许久不见你这般模样,一时竟有些认不出了。”
巴清闻言,双颊微红,羞恼地瞥了他一眼。
她自然明白他所指为何,尽管此刻她也想倚进这人怀中。上卿,此处莫要戏言。”
“也罢,你今日来是为购羊之事?”
“正是。”
巴清盈盈行礼,“五千头公羊,一万头母羊,妾身可立字据,抵达咸阳后,再将钱款送至内史府。”
“准了。”
张罗点头应允。
对话结束后,两人沉默片刻。
若在以往,此刻应是温情脉脉之时。上卿,妾身是否可在陇西郡开设商铺?”
“可。
只是此地人烟尚稀,初期恐有亏损。”
“无碍。”
巴清摇头,“不出三月,此地必商贾云集。”
西域富庶,盛产美玉,商人们早已心知肚明。
何况朝廷日后必将设郡县于河西走廊,迁徙百姓而至。
对商人而言,此乃良机。
张罗略一思索,便明其意。嗯……商人果然逐利。”
巴清嫣然一笑,“妾身已与大秦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只是……妾身既已现身陇西郡,不再遮掩,今夜,乃至此后数日,上卿欲往何处……”
她知张罗即将返咸阳,故而愈发珍惜当下。
待至咸阳,便无这般便利了。
张罗闻言,招手示意她近前。你若想寻我,自有办法悄然而至。”
“……妾身明白了。”
……
两日后。
蒙恬率众押解数十万羌人及无数牛羊,抵达陇西郡外。
一时间,陇西郡再度忙碌起来。
蒙恬、李信、顿弱、任嚣等人与张罗共聚城中,设宴畅饮。
席间尚有任嚣、赵佗、苏角等军中将领。
王离仍驻守昭武城。
顿弱浅饮一口酒,率先开口。此间事了,老夫先行返咸阳。
此处事务,与典客卿无涉。”
众人微怔,却未多言。
蒙恬笑问:“研种羌当如何处置?”
顿弱捋须,“交由朝堂定夺。
不过……”
他目光转向张罗,“研种羌既是你所磨之刃,你有何打算?”
张罗眼睫轻动。臣已上书陛下,迁河西走廊残存月氏人至原羌地,研种羌则置先零羌故地。
至于滇靡,押往咸阳。”
“哈!”
顿弱摇头环视众人,“瞧,这不就解决了?”
研种羌损兵折将,仅余万余战力,首领又被带走。
而月氏尚存数十万之众。
以彼之刃,制此之刃。待朝堂旨意下达,交割战俘与牛羊后,吾留四万兵马镇守河西,余者各归本营。”
“仆从军一事……”
张罗插言:“大秦与戎狄、丁零商贸不断。
顿上卿,不妨令其攻伐乌孙。”
既可消耗其力,亦可劫掠西域。
奴隶珍宝,终入大秦囊中。
顿弱眯眼,心念电转,“容老夫回咸阳后再作谋划。”
议罢,蒙恬忽问:“张上卿,高原反应可有解法?”
“这……”
张罗一时语塞。
显然,蒙恬等人已亲身体验过。
张罗思索片刻,只回忆起部分信息。高原反应是人体快速进入高原后,无法适应低压缺氧环境所致。
要登高...只能循序渐进地适应。
蒙恬虽然没完全听懂中间几个术语,但最后一句立刻领会了。张上卿的意思是让部队先在高原下驻扎,过段时间再逐步向上推进?
正是。
蒙恬颔首道:只要不是鬼神作祟就好。
鬼神?张罗轻笑一声,却没再多言。
宴席散后,蒙恬等将领返回城外军营。
张罗与顿弱同行一段。老顿弱,今日就启程?夜间怕是要在驿站歇脚了。
竟连休息都顾不上。
顿弱捋须笑道:
老夫年事已高,不愿虚度光阴。
不必相劝,何况有典客卿众人照应。
也罢。张罗微微蹙眉。听说你要用商路攻克西域?
何处得来的消息?张罗半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