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轻笑:“可他们的实力,却是六国中保存最完好的,不是么?”
……
咸阳。
嬴政正捧书细读,神色肃穆。
案头摊开的正是叶腾连夜刊印的《齐民要术》。
自晨起理政至正午,他未曾释卷。
直至翻完全书,看到域外杂录部分,方才合拢竹简。
富民之道!强国之本!
寻常百姓若能通晓一卷,生计必将富足。若无张卿,大秦何以至此?”
“传令:凡朝臣皆须熟读此书!”
“天下百姓,当如叶腾所言——户户必备此册!”
“各郡县官吏须同宣讲秦法般,为民众解析此书。”
嬴政当即命博士馆加紧刊印。
两月之内,百官须至少精通一卷。
将作府内。
张罗挑眉问道:“如何?公输老先生,能否造出?”
“若不成,我只好去寻墨家子弟试试了。”
公输裘闻言拍案而起——
“那群人能成什么事?!”
“如今的墨家,哪还懂什么匠术?成天只会抱着兼爱非攻那些陈腐之言。”
“区区脚踏纺车,老夫很快就能在张上卿的设计基础上改良出更好的!”
“就像造八牛弩那样得心应手!”
公输一族祖承公输班,不仅精通攻城器械,对农具机关也颇有造诣。
只是入秦为官后,公输裘多忙于军械研制。
方才迟疑,只因这纺车改造太过简单——张罗直接递来图纸,分明是要他提升工艺。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罗轻笑,“若实在为难,按原样制作也行。”
公输裘立刻昂首:“张上卿放心,论工匠技艺,天下无人能胜我公输家!”
“再看看此物能否仿制?”
张罗取出望远镜。
若能量产,必助军威。
公输裘接过后抵目观瞧,讶然道:“千里镜?”
他很快发现关键在于镜片,外壳虽用陌生材质,但可替换替代。
至于宝物来历,他识趣地不问——活到这把岁数还逍遥自在,正因深谙分寸之道。可否拆解研究?”
“大匠自便。”
离开将作府时,张罗已安排瓷窑试制玻璃。
此刻他正欲拜访典客卿顿弱,商议东胡等事宜。
嬴政已决意开凿灵渠,郑国预估需一年完工,但实际工期尚待勘察。
在征讨南越前,扶余、 、肃慎、箕子 等皆可扫平。
至于东胡……或可不攻自破。
忽然马车停驻,嬴阴掀帘唤道:“张上卿!”
她笑意盈盈地招手,“上车!”
张罗瞥见身旁马车里悬翦冷面如霜,这总以姿态示人实在不便,便示意其先行回府。
登上嬴阴马车后,发觉她比巴清更含蓄却也直率:“蒙恬将军三四日后返咸阳,父皇将为你们 行赏。
他们还带回丁零、呼揭两部之人。
另有一事——巴清夫人派往月氏的商队,用的是我名下那支。”
“丁零人…呼揭人…或可善加利用。”
张罗若有所思。利用什么?”
嬴阴轻声追问,眼眸不似往常灵动,反倒异常沉静。无甚要紧。”
他淡然一笑。
嬴阴忽然低头抿唇,指尖缠绕着鬓发轻声道:“张上卿…我这般模样,是不是太失闺秀风范了?”
“咦?没有吗。”
张罗略显诧异。那便好。”
嬴阴霎时眼眸一亮,“说起来,亥弟近来可曾与你联系?我发觉他似有些不同了。”
“不曾。”
张罗淡淡应道。
第九十九幕
内史府衙内。
青烟袅绕的香炉旁,张罗独坐案前。此番征讨匈奴所得的耕牛,经租借与农户后,短短时日,仅关中一地新垦田亩便增了十余万顷。”
“往后还会更多。”
“待各郡县赋税核定,来岁国库又能丰盈些了。”
他唇角微扬。
农人们也机灵。
鲜有独户租牛的。
多是三两户合租一对公牛母牛。
抑或五家同契。
需增缴的牛租按各家旧田分摊,除却母牛首胎归官府,余下皆归己用。
三载后,耕牛便彻底归了农户。
不过张罗仍要叮嘱句——垦荒莫贪急。
若只顾拓地却荒了耕作,反倒毁了山林水土。
大秦律令对滥伐的惩戒可非儿戏。
倒是太仓陈粮尚未售罄。
纵使已拨了些酿酒......
“还剩近四十万石......”
“该另建一仓专屯陈粮了。”
狼毫蘸墨,批好的文书正待递往右丞相冯去疾处。
经陛下朱批后,将由将作府督造新仓,内史府再拨银钱。只是这会稽郡......”
余光扫过案角那卷竹简——是他特意留置的备忘。
今年各郡赋税皆涨,惟楚地会稽与齐地临淄几乎持平,增幅微乎其微。或许该重核天下田亩,方能揪出会稽的猫腻。”
令百姓自报田产,再由内史廷尉联查。
重点就盯着那些楚齐豪绅!
忽听得外间脚步声近。太史令请留步,容下官先通传......”
“不必,老夫直接见他。”
张罗抬头,见是胡毋敬闯进来,便挥退小吏:“让太史令进来吧。”
“张上卿,今日老夫特来讨个人。”
“何人?”
张罗被他眼里的血丝惊着了——这老学究几日未眠?
“伏胜!”
胡毋敬瘫坐在席上长叹,“虽说不待见儒生,可离了伏胜,史料编纂像断了腿。
其他老儒个个摆着架子争辩不休,偏那伏胜——”
“既能替你管内史差事,又能镇住博士馆那帮酸儒。”
张罗指节轻叩案面。太史令说反了,他是挂着博士馆虚职,实任我内史平准令。”
“都一样!”
胡毋敬甩袖,“那书生天生该啃竹简,当什么平准令?老夫拿个能人跟你换!”
张罗垂目沉吟。
虽与伏胜交道不深……
不过他身后还有个司马迁的学生,据说能活到百岁。
或许真是治学之人。太史令可有推荐人选?伏胜在内史府做得不错。”
胡毋敬扬声道:“你一见便知,进来!”
他朝门外唤了一声。
一个体态圆润的男子匆匆入内。御史张苍,见过张上卿,见过太史令。”
张苍?
张罗眸光微动。
此人亦是荀子门生。
胡毋敬指向他:“如何?师从荀子,才学毋庸置疑,屈居御史台实在可惜。”
张罗略显犹豫。眼下平准令伏胜已赴齐地履职,他……”
史载张苍历任汉室计相、丞相十余载。
其侄张耳,乃秦末枭雄之一。
张苍曾因罪逃离咸阳……
“张上卿,人已带到,您且考校。
若合意,待伏胜归来,可令其专司博士馆。”
语毕,胡毋敬起身离去。你也先退下吧。”
张罗对张苍道。
不料张苍非但未退,反近前深揖:
“求张上卿救命!”
张罗蹙眉:“何事救命?”
莫非惧李斯加害?韩非、李斯皆为其同门。
张罗冷笑:“以你如今之位,敢自比李斯、韩非?”
张苍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张苍,敢!”
“……”
张罗拂袖,“那便等死罢。”
“上卿明鉴!”
张苍惶然叩首,“左丞相欲扩御史台至郡县,命我主理燕赵监察。
此去恐性命不保啊!”
“故而借胡毋敬引祸于我?”
张苍急辩:“上卿圣眷正隆,才学冠世,李斯难及万一。
唯求上卿庇佑!”
这正是他决意转投之因——在李斯麾下终日藏锋,唯恐步韩非后尘。知道了。”
张罗忽轻笑。
更深层缘由,或许是与李斯权责无涉。
李斯后来主动修好,亦因此故。
而韩非之道,恰与李斯相悖。
虽尚无确证,但李斯残害同门之嫌终难消弭。上卿这是应允了?”
张苍怯声探问。待伏胜归来自有分晓。
按其行程,现应初至齐地,归期未定。
这段时日,你好自为之。”
张罗不以为意。谢上卿再造之恩!”
张苍狂喜再拜,躬身退下。
他自信可暂保无虞,却不知张罗早看破关窍——若李斯真欲加害,岂容其久居御史之位?况今李斯贵为左相,张苍不过小小御史。不知伏胜如今进展如何……”
张罗陷入沉思。
张苍未曾察觉,此事尽在李斯掌握之中。
他身旁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父亲,您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有什么可说的?御史台本就不是他该待的地方,走了也好。
你刚从三川郡调回咸阳任职,不必再提他了。
李斯神色平静。
李由犹豫片刻,轻声问道:父亲,若是当年张苍与您、韩非同在一处,张苍会像韩非那样......
李斯微微闭目,随后看向儿子:
不过现在,李斯已不屑与张苍计较。
李由心头一震,这才是他一向熟悉的父亲。
也许还有对张罗的忌惮。
这几 连夜研读张罗的《齐民要术》。
担任过三川郡守的李由,对此书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