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眼神骤凝,手中药碗当即搁下。张上卿,莫非有不妥?
这位内史大人深不可测,若药方有异......
将军多虑了。张罗摆摆手,只是突然想起一事。
何事?王翦将药碗推远半尺。与月氏、羌人交战时,羌人居于高原,将士们上去便头疼呕吐。张罗指尖轻叩案几,方才见将军药中有一味红景天,或可缓解此症。
疆域扩张从不是贪图版图。
要护住腹地,就得拿下咽喉!
巨龙就是这样一寸寸成长的——
吐蕃高原,必须握在大秦手中。
王翦朗声大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都说内史大人是战疯子,果然不假!
高原反应确实棘手,若能解决倒是一桩好事。
半个时辰后,张罗告辞离去。
回到府邸时,只见大门虚掩,阒无一人。咸阳城里,怕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寒酸的府邸了。
但也没有第二处比这儿更危险。宵凤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张罗回头望去:今日出门了?
越王七剑、道家掌门、连盖聂都忌惮的老怪物,再加暗处的红夭与小夕——这座府邸确是龙潭虎穴。送了份《云笈七签》抄本回道门。宵凤随他跨过门槛,太极 未得你首肯,不曾外传。
尽管教。张罗耸肩,只要道家 见我都喊声老师。
...长老之位一直为你留着。
翌日内史府。
张罗修书一封遣人送往太尉府。
红景天之事交由蒙恬处置。
眼下尚不至用兵之时。不过商队该去高原探路了。
他蘸墨挥毫,茶 道,也该现世了。
高原地区如今物资短缺,可以参考东胡的解决方式。
张罗沉思片刻后决定:等红景天的药效验证之后,再与巴清详细商议此事。之前曾与她提过这个想法,现在要正式实施了。
他将此事暂且搁置。
一个多时辰后,张罗手持一份公文,眉头紧锁。
恰有官员前来禀报:上卿,全国耕地已统计完毕,共计六万万余亩。
张罗翻阅文书,确认道:六亿五千多万亩...那么荒废未耕的土地情况如何?
官员立即答道:回禀上卿,仅河东郡、河内郡因蝗灾和瘟疫影响有部分荒废,但下一季即可复耕。
张罗微微颔首,随即拿起另一份文书下令:传令各郡县,明年此时全国耕地须达八亿亩。
开垦有功者将获嘉奖,各郡县可根据开垦数量获得赋税减免。
他知道随着耕地增加,税收终将回升。
况且秦朝禁止土地买卖,隐匿田产之事应当不会发生。
历史上隋朝巅峰时期拥有十九亿亩耕地,而唐代全盛时也不足十五亿亩。遵命。官员恭敬领命。
张罗又提起另一项事务:河西走廊正在筑城,金城郡也在建设中。
至于迁往河套的羌人...他神色转冷:这些人只知放牧,拒绝耕作。
他强调农耕乃立国之本,这些新归附的部族更应通过耕种安定下来。传令金城郡及河套地区:除研种羌外,所有羌人必须同时从事农耕。
每户限养十只羊、三头耕牛,禁止养马。
来年每户须开垦五亩耕地,违者全家贬为奴隶。
这只是内史府的警告。
若陛下知晓,处置将更为严厉。
没有时间让他们慢慢适应,顺者生,逆者亡。
官员肃然应答:遵命。
待官员退下后,张罗也准备离开。
今日嬴阴的嫁妆将送至府上,接下来他将忙于迎亲事宜。
与此同时,东胡草原上...
大秦商队完成交易后,正赶着牛羊、奴隶等货物准备返程。
东胡王部族。
装饰奢华至极的王帐中,肥胖如球的东胡王阿苏仆正紧握着休的手。休,你们下次真的要隔很久才能来吗?”
休故作无奈地叹息:“大秦最近严查走私,我们得避避风头。”
“不过即使我们不来,也会有其他商人冒险前来,甚至可能有大秦官方的人。”
东胡王摇头:“我只信任你们,其他人要么太贵,要么东西差,只想占我们便宜。”
休眼中含笑,心中却一片冰冷。
这一切本就是刻意为之。大王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尽快回来。”
若那时你还活着的话。
如今东胡各部随处可见粟米与茶叶。
曾经数百人的小部落已近千人规模,而东胡王的部族更是牛羊粮食充足,支撑着他的统治。
东胡王紧锁眉头:“我们的粮食只够吃一年,种地总是失败,还不如养羊。”
实际上存粮足够两年,但他不会说真话。
小部落的处境则更艰难。
休点头:“大王不必忧虑,我们也想在草原多赚些钱。
再过一两个月,我一定回来。”
东胡王大笑:“东胡勇士向来豪爽!”
忽然他收起笑容,压低声音:“不如我们联手逼迫大秦?你们干脆帮东胡占领大秦土地,以后就在那里生活,如何?”
休轻笑:“多谢大王好意,但我们家人还在大秦,实在不敢冒险。
若真有那天,望大王收留。”
这个东胡王,果然不可轻视!
偶尔也会展露精明之处。
方才那番言行,既是试探,也是引诱。
东胡王缓缓点头:“不会的,你是我东胡最好的朋友。”
随后,客人告辞离去。
东胡王首次起身相送。
三十余人抬着巨大的座椅,将他送出部族之外。
他端坐其上,目送商队渐行渐远。
待商队身影消失,东胡王的面容骤然冰冷。秦人断了粮食交易,眼下必有许多小部族宰杀了牛羊,囤积皮毛。”
“也定有缺粮的部族。”
“趁此时机,将那些不服管束的小部族尽数收归东胡王麾下。”
“我们有的是粮食!”
言至此,他的冷厉之色忽又散去。啧,秦人倒像是专程来替本王铺路的。”
“回去——再有求粮者,先献上美貌女子!”
数日后。
最后一支秦人商队隐入燕地长城。
东胡草原上,秦人的身影似已绝迹。
然而暗处,秦人的影响从未消散。
十日后。
某中型部族。族长,粮食吃完了。”
“嗯?”
族长搓着兽皮嘟囔,“等秦人再来,多换些米便是。”
十五日后,寒冬将至。族长……冬粮怕是不够啊。”
“该死的秦人,为何迟迟不来!”
族长盯着堆积如山的兽皮与牛角咒骂。
宰杀的牛羊已耗尽半数,早前换回的丝绸瓷器更无用处。
又十日。族长,西边有小部族抢掠丁零人失败,反被其他部族吞并。”
族长沉默良久。
风雪临近,秦人恐不会再现。
当夜,部族丢失十余头羊与数头牛——最终在邻族找到。
对方坚称未偷,但铁证如山。
冲突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东胡王已吞并十余小部族,更灭掉一个中型部族。
草原流言四起:秦人绝迹、粮荒蔓延、劫掠成唯一生路……
而东胡王粮仓满溢,却仍纵兵劫粮。
不过数日,连东胡王也再无 之念——
反抗的部族已结成联盟。
连他羽翼下的部族也纷纷诉苦食物不足,请求东胡王支援。
小部族间已开始刀刃相见。
大雪未至,草原先染血色。
不是没人想劫掠大秦。
但他们发现东胡已被秦军团团包围。
西、南、东三面尽是秦军旗帜。
一旦开战便是全面冲突。
更兼东胡王党与反王党相争。
部族间积怨已深。
前脚离去,恐后脚老巢就被端,粮草妇女尽失。
反王党更获大秦暗中扶持。
与其冒险犯秦,何不夺取东胡王的财富与权位?
日后仍可与秦贸易。
更何况手握秦人兵械。
他日翻脸亦无妨。
局势正脱离东胡王掌控。
生死存亡之际,王命又有何用?
除非东胡王愿开仓赈济。
但这绝无可能。
各部族只得自谋生路。
直到某位浑身浴血的族长跪哭于王前。可恨!可恨!
阿苏仆怒不可遏。
亲率数万兵马征讨叛变的旧部。
却发现对方早有数万大军严阵以待。
东胡王犹豫退缩。
这一退,威严扫地。
东胡各部再无顾忌。
……
咸阳城内。
顿弱含笑踏入内史府。小子。
顿上卿。张罗起身相迎。
顿弱落座道:东胡内乱已启,细作月内尽撤。
此后无需挑拨,各部自相残杀难止。
除非饿死或犯秦。
典客卿的细作皆是精锐。
张罗轻笑:犯秦?呵。
顿弱捋须问道:倘有东胡部族投诚,汝意如何?
张罗略作思索:来者不拒。
胡男劳作,胡女婚配。
不过多张吃饭的嘴。
谒者忽至:顿上卿恰在此,陛下召三公九卿议事。
顿弱起身:本想详谈,且待面圣后再议。
章台宫前。
九卿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