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二人入席对坐,男西女东,取阴阳渐交之意。
同牢共食一牲之肉,合卺交换酒杯。
及至结发之时,嬴阴慌忙取出木盒:有...在这里。田安微怔,取出盒中两束青丝。
酒席撤去,侍女为新人褪下礼服,持烛而出,阖门侍立。
天色未暝,闭户的洞房却已昏暗。
嬴阴坐于榻沿,心如鹿撞。
张罗执其柔荑温言道:昔日承蒙垂青,感激不尽。
妾身心甘情愿...嬴阴眸泛柔波,忽觉不妥,不可再称上卿了...
张罗失笑:称呼罢了。
不成。嬴阴执拗道,既嫁从夫...夫...夫君。红云瞬间漫上粉颊。
嬴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些。
她微微前倾,将额头轻轻抵在张罗肩头,像小猫般蹭了两下。总算如愿以偿了呢。她声音轻快,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不过今天才发现,咱们家人丁真是稀薄啊。
张罗笑着将人搂紧,人多未必是福,况且咱们家虽人少,却个个都是能人。
能人?嬴阴眼波流转,这个词突然勾起某些新鲜记忆。
才平复的心绪又泛起涟漪,耳尖悄悄泛起绯色。天...天色不早了。她绞着衣袖低语,明日还要去拜见叶腾公呢。
张罗这才恍然:险些把这事忘了。毕竟在这咸阳城里,叶腾算是他唯一的长辈。
嬴阴见状抿嘴轻笑,眼角眉梢都染上甜蜜。
此时守在门外的田安却是一脸为难。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暗自叹气——想她堂堂越王八剑之一,齐 室后裔,此刻竟在给人看房门!
果然能者多劳。
其他六位同僚日日与剑圣盖聂切磋剑术,唯独她被安排这等差事。
偷瞄身旁跟着嬴阴来的侍女,那丫头倒是神色如常。
莫不是宫里训练有素的缘故?
不过这位新过门的公主性子温婉,想来日后府里会更和睦。
他们这些暗处的人,日子也能好过些。
待得久了,连那些刀光剑影的往事都快记不清了。真是个会让人卸下防备的地方...田安喃喃自语, 自己转移注意。
翌日清晨,新妇梳洗完毕,依照礼数拜见长辈。
叶腾受礼后便匆匆离去——博士馆还有大堆公务等着他处理。
嬴阴回到张罗身边便黏着不放,被笑着按住肩膀:虽说这里没外人,你也该歇会儿。
我...我不是...少女霎时脸红到耳根,声若蚊蝇:其实...这几日恐怕都不方便...
来日方长,急什么。张罗亲昵地捏捏她鼻尖,稍作温存便赶往内史府办公——大秦可没有婚假这回事。
嬴阴接手了原本由巴清代管的商队事务,又忍着不适将府邸逛了个遍。
见到与盖聂对练的六名剑客时,她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能与剑圣过招的,定然都是高手。
这时田安也提着木剑走来,嬴阴诧异道:你也会武艺?
田安执剑行礼:回公主,略通皮毛。她昨夜值守半宿,今日本该补觉,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终于到了这里。
好歹也是越王八剑之一。
没想到会遇到嬴阴。
今天还有精神出来走动?
看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表情。
难道一直没开口?
嬴阴撇撇嘴,果然和张罗说的一样,人不多,但个个都不简单。那我们家里谁最厉害?”
田安愣了一下。
她也答不上来。如果不算上卿,单论个人实力,盖聂最强。”
话音刚落。
盖聂却摇头否认了。府上那两位老者,才是真正深藏不露之人。”
嬴阴一听,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双婆和涯老?!”
张罗有本事,她倒不意外。
强是必然的。
但双婆和涯老竟然能让盖聂都自叹不如?
就在这时。
消失一整晚的宵凤回来了。你就是道家掌门宵凤?见过掌门。”
嬴阴眼睛瞪得更大了。
因为她刚才看见宵凤从高处轻盈落下,如同飞燕一般。
宵凤脚步微顿,平静的目光扫过嬴阴。
随后拂尘轻扬,向她行礼。见过公主。”
心中对她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
不是那种骄纵的人。
那家伙倒是好福气。
家中有贤妻,外面还有 相伴。不用多礼。”
嬴阴连忙摆手,“那个……我能跟你学点功夫吗?”
宵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以。”
就当是帮她强身健体吧。
这公主眉宇间依稀带着倦色。
看来刚经历人事,还需调养。
这一点,巴清都快三十了,却保养得极好,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当初在陇西郡时,从未见她有过疲惫之态。
反而容光焕发,真是奇怪!
或许是初次的原因吧。
教她些简单的功夫,比如太极剑法,反正也是那家伙教的,传给公主也无妨。
还能让她沾点道家的气息。
对了,那家伙现在不在府上?
去内史府了?
倒没只顾着沉迷温柔乡,还算不错。
昨晚我不在,他是否察觉?
宵凤带着纷乱的思绪,径直回了房间。
嬴阴则去找了双婆和涯老。您二位是府中最强的?”
双婆见她问得直白,微微一愣。
随即笑道:“公主说笑了,我们老了,哪还谈得上强。”
天色渐晚。
张罗才从内史府回来。
今日出门已过晌午,回来得便迟了些。
嬴阴靠了过来。今天见过了家里的一些人。”
“嗯,感觉如何?”
张罗揉了揉眉心。
嬴阴垮着脸,“我是不是最弱的那个?”
张罗一怔,随即失笑。别笑!”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张罗说道:“其实也不是。”
红夭和小夕两个,以后再让她见吧。真的?”
嬴阴眼睛一亮,“我以前也学过一点剑术的,今天见了这些人,还没见全呢,还有谁?”
“不是还有你带来的几个侍女吗?”
嬴阴瘪着嘴,下巴抵在张罗臂弯里。我想跟你学本领,行不行?”
“好。”
聊了一阵,嬴阴注意到张罗眉头微蹙。出什么事了?”
张罗将她搂紧,“黄河某处可能出状况了。”
“什么!”
嬴阴猛地抬头,声音发颤,“决堤?改道?这可是要命的事!”
“具体哪里决堤了?”
她眼里透着不安。
张罗揉揉她的发顶,“东郡那段堤坝裂了个口子,正抢修呢,不过已经淹了半个县。”
嬴阴长舒一口气。
朝廷对此反应平淡——小缺口补上便是。
可张罗想得更远:黄河“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
的隐患始终悬在心头。
史载周定王五年宿胥口曾改道,但秦代黄河记载毁于战火。
他掐指一算,距汉武帝时那次淹没十余县的大决口,不过几十年光景。
嬴阴忽然整个儿靠上来,低头瞥了眼自己衣襟,幽怨道:“比巴清夫人小好多……”
张罗手指一顿,“她多大岁数,你才多大?”
“谁跟你说年纪了!”
她耳尖通红。我先处理些事务。”
他轻捏那泛红的脸颊。那我去清点商队账目,明日还得拜访巴清夫人。”
嬴阴啄了他嘴角两三下,又黏着不肯松手。
新婚燕尔,恨不得化作连体人。撑得住?”
张罗挑眉。当然!”
她笑得眼如月牙,忽又想起什么,“对啦,父皇的商队我交还了,管他给谁呢。”
——反正扶苏胡亥都甭想沾边。
待她离去,张罗铺开地图沉思。
此时治河光筑堤是饮鸩止渴,需导引疏通双管齐下。
笔尖突然一顿:“郑国修灵渠……竟比预期提前月余?”
灵渠完工后,征讨百越至少需待东胡事宜定夺。
他还需前往咸阳一趟,或许...嗯...松辽运河与黄河工程更是当务之急。
如今何人可以担当治水重任?
张罗正凝神思索时,嬴阴的脑袋忽然从门边探出。有人选。
张罗闻言抬首。回来得这般快?
嬴阴含笑入内,跪坐于张罗左侧。原不知家底这般丰厚,巴清夫人的食肆竟有我等份额。
确是如此。张罗莞尔,不过我只偶尔传授新菜式,并不涉足日常经营。
嬴阴眸中放光。夫君当真了得。
张罗执其柔荑,且说你所言人选是谁?
嬴阴偏头思忖。然东北垦荒需开运河,黄河又待整治,恐民力难支?
民力...张罗眼底寒芒骤现。人力何足为虑!
倭岛奴工取之不尽!
若还不足,便向东胡、西域乃至岭南更南处征调!
见夫君神色,嬴 :妾虽不通政务,却知蜀郡守李兆可堪此任。
蜀郡守李兆?张罗微怔。
正欲追问,忽忆起往事。
顿时豁然开朗。莫非李冰之子?
正是。嬴阴巧笑嫣然,人称灌江口李二郎,当年辅佐其父修筑都江堰,深得蜀民爱戴。
李冰逝世后,经两任郡守更迭,父皇特命其继任蜀郡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