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过许久，诸葛青仍维持着单臂支颐的姿势，目光涣散地落在窗外葱郁的树冠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支中性笔。
林妹妹…就要及笄了啊。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间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时间过得真快，快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恍惚间，还是那个在北上船舱里，只堪堪到他腰间、动不动就红了眼圈、说话带着软糯童音的小小女孩。
而现在…她身量抽高了许多，已快到他胸口。昔日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清减下去，显露出流畅优美的下颌线条。
眉眼长开了，那双“似蹙非蹙罥烟眉”下，含情目愈发清澈深邃，流转间自带一段天然风韵。
虽仍带着少女的稚气，但那通身的灵气与偶尔流露出的伶牙俐齿，都让她像一枚渐渐褪去青涩、开始散发独特光泽的美玉。
他想起她第一次换牙时，说话漏着风，又担心又委屈地瘪着嘴，被他连哄带骗才破涕为笑的模样，嘴角不由自己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可笑意还未达眼底，一丝头疼便紧随而至。
及笄，在那时代，是女子成年的标志，是顶顶重要的大事。这意味着她不再是被全然当做孩童看待，即将步入人生的新阶段。他该送她什么好呢？
这个难题困扰了他好几天，以前她年纪小，他带的那些新奇糖果、玩偶、甚至是一束花，都能轻易博她一笑。可及笄礼不同，它承载的意义太重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以前爬泰山时，母亲非拉着他去庙里求的那个护身符，说是保平安的。
他当时还觉得麻烦，现在想想，送给林妹妹似乎不错？但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否决了。不行，那毕竟不是专门为她求的，显得太没诚意。给林妹妹的东西，怎么能如此敷衍？
正蹙眉思索间，语文课代表楚琼玖抱着一摞刚批改好的作业本走了过来，挨个分发。她走到诸葛青桌前，将一本印着红色“优”字的作文本轻轻放在他桌上。
诸葛青下意识地接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楚琼玖身上。
楚琼玖，是他们班乃至年级都出了名的才女，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诗词歌赋也颇有涉猎，还弹得一手好古筝。
为人温和沉静，长长的乌发总是柔顺地披在肩后，眉眼清秀，说话轻声细语，带着书卷气的腼腆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好几次年级大考，语文单科第一都在他和楚琼玖之间争夺，算是难得的对手。
看着她，诸葛青心中忽然一动。这也是个文艺气息浓厚的女孩啊，或许…她的想法能有点参考价值？
“老楚啊…”
楚琼玖闻声转过头，脸上带着惯有的腼腆笑容，轻声应道：“嗯？有事吗？”
诸葛青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问你个事。就是…如果你成年礼的时候，希望收到什么礼物？”
“啊？”楚琼玖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有些慌乱地闪烁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就…随便什么都好…只要…只要是心意到了，送什么都…无所谓的…”声音越说越小。
诸葛青心里叹了口气，这简直是句正确的废话。
他当然知道林妹妹不是那等看重礼物价值几何的俗人，她在意的是心意。但他就是想送个能让她眼前一亮、打从心底里欢喜的东西啊。
他耐着性子，追问道：“能…具体一点吗？比如，如果是你本人，你会比较期待收到什么类型的礼物？”
楚琼玖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埋到胸口，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一本…没看过的好书…吧。”
一本书？
诸葛青眼睛骤然一亮！对啊！这个好！林妹妹最爱读书，若是能送她一本她从未读过、又契合她心性的好书，她定然欢喜！他怎么早没想到！
“谢谢！”他心中豁然开朗，对着楚琼玖礼貌地点点头，真诚地道谢。
楚琼玖连忙摆摆手，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开，回到自己座位埋首书本，再不敢往这边看一眼。
这番对话虽短，却尽数落入了刘雨婷和刚凑过来的张伟眼中。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目瞪口呆。
刘雨婷小心翼翼地凑近，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八卦语气：“诸葛青…你…你喜欢楚琼玖？”
诸葛青正沉浸在找到思路的愉悦中，闻言一愣，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张伟也急了：“那你刚才问人家姑娘成年礼物干嘛？还问得那么认真！你小子，什么时候开窍了？”
诸葛青这才明白他俩误会了，不耐烦地摆摆手：“想什么呢！我妹妹马上要成年了，她也是个喜欢读书写诗的，我这不是想着给她挑个合心意的礼物，才问问楚琼玖参考一下嘛。”
“妹妹？”刘雨婷一脸茫然，她没听说诸葛青还有别的妹妹啊？
张伟却是知道诸葛青家底的，他除了那个亲妹妹诸葛白，哪还有什么别的妹妹？他眯起眼睛，摸着下巴，忽然福至心灵，猛地抓住一个关键点：“不对吧青子！都成年了你还叫人家妹妹？这不对味儿啊！”
诸葛青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瞪他道：“要你管！我就乐意叫妹妹！”
张伟脸上顿时露出一种“我懂了”的猥琐笑容，嬉皮笑脸地凑得更近，用手肘撞撞他，压低声音，语气暧昧：“情妹妹吧？老实交代！”
“什么情妹妹！”诸葛青下意识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了些，“是林妹妹！”
“林妹妹？”张伟和刘雨婷异口同声，面面相觑。这又是哪号人物？
张伟看这反应…他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喜欢那个‘林妹妹’？”
说者或许无心，但听者有意。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诸葛青心头！他只觉得脸颊一下烧了起来，一股热流直冲头顶，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带来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
“没有的事！你别瞎说！”他几乎是立刻急声否认，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仓促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