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喜庆气氛如同浸染的胭脂,渐渐晕染了整个京城,朱门绣户前开始悬挂起彩灯,预备着新岁的到来。
然而,谨亲王府却像一座被无形结界笼罩的孤岛,依旧保持着与外间格格不入的肃静与冷清。
世子刘琛(皇帝亲赐之名,取珍宝之意)的满月宴并未大操大办,只在府内设了极简的家宴。
除了帝后象征性的赏赐,刘谨以“王妃需静养,世子体弱”为由,谢绝了所有朝臣同僚的贺礼,态度强硬明确——不欲与外界多作纠缠,他的珍宝,无需外人置喙。
李晩妤的身子在他的精心掌控与调养下,已恢复了七八分。面上看去,行动坐卧与常人无异,甚至因孕育后增添了几分温润风韵,只是气血到底比产前亏虚,格外畏寒怕风,锦熙堂内地龙总是烧得最旺,门窗紧闭,严防任何一丝冷风侵入。
刘谨的紧张感随之缓解了些许,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掌控欲并未消减,只是从之前寸步不离的贴身守护,转变为对王府内外更严密、更无形的监控,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锦熙堂牢牢护在中心。
这日,刘谨需入宫参加年末的祭祀大典。临行前,他亲自检查了李晩妤的衣着,将那件银狐滚边的绯色斗篷的带子系紧,又摸了摸她手炉的温度,确认万无一失,才沉声交代:“就在屋里待着,若是闷了,在廊下走走便好,不准去水边,不准吹风。我尽快回来。”
李晩妤无奈一笑,替他理了理朝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知道了,夫君且放心去吧。”
刘谨凝视着她温顺的眉眼,心中那点因分离而起的躁意难以平息,他猛地低头,在她唇上烙下一个带着占有意味的吻,直到她气息微乱,才勉强放开,指尖摩挲着她微肿的唇瓣,声音暗哑:“乖乖等我。”
祭祀大典庄严肃穆,一切如仪。刘谨身着亲王礼服,身姿挺拔如松,立于众皇子前列,俊美无俦的容颜在缭绕的香烟中更显凛然不可侵犯,那与生俱来的桀骜与威压,即使在这种场合也未曾收敛分毫。
典礼结束,众皇子宗亲于偏殿等候皇帝起驾回宫的间隙,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在刘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皇弟如今真是羡煞旁人,娇妻佳儿在怀,可谓人生圆满,连这冬日都显得暖意融融了。”
刘谨甚至无需侧目,便知来者是二皇子刘诩。
刘诩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却因常年浸淫算计而少了几分硬朗英气,多了几分文秀下的阴鸷。
自其母族因端阳刺杀一事被刘谨以雷霆手段连根拔起后,二皇子一党势力大损,刘诩本人也沉寂了许久,此刻突然主动搭话,绝非善意。
刘谨神色淡漠如冰,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单音:“嗯。”
刘诩似浑然不觉他的冷待,自顾自地笑道,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说起来,还未曾当面恭贺三弟喜得麟儿。只是听闻弟妹产后似乎凤体一直欠安,竟未能出府半步,连母后思念孙儿,想召见一见,都未能如愿。皇弟对弟妹的呵护……当真是细致入微,令人动容啊。”
他话语看似关切,实则字字带刺,暗指刘谨将王妃囚于府中,连皇后都不让见,有违孝道和人伦。
刘谨眼底瞬间凝结起风暴,他缓缓侧首,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刺刘诩:“有劳二皇兄挂心。内子体弱,太医再三叮嘱需绝对静养,不宜见风受累,更不宜应对宫中繁琐礼仪。”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待她身子大好,本王自会亲自携世子入宫向父皇母后请安。不劳旁人操心。”
“那是自然,弟妹的身子最要紧。”刘诩皮笑肉不笑地应着,话锋却如毒蛇般悄然一转,“只是,皇弟如今儿女双全(意指有了世子),更是父皇倚重的左膀右臂,肩负江山社稷之重任。这为人父、为人臣者,心胸眼界更当开阔些才是。总拘泥于内帷之事,沉溺温柔乡,难免惹人非议,说三弟你……英雄气短,徒惹笑话啊。”
这话已是近乎直白的挑衅和离间,暗示刘谨因沉溺家室而疏忽国事,有负圣恩,更是隐隐将“祸水”之名引向李晩妤。
刘谨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偏殿内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降低。
他猛地转身,正对刘诩,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猎物:“本王的家事,何时轮到二皇兄来指手画脚?”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至于国事……端阳那等不知死活的宵小之辈,本王既能料理得干干净净,其他藏头露尾的跳梁小丑,若敢再伸爪牙,下场只会更惨。二皇兄,你说是不是?”
他直言不讳地提及端阳旧事,如同利刃狠狠剜在刘诩的心口。
刘诩脸色霎时一白,眼底翻涌起深刻的怨毒,几乎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发紧:“三弟真是……说笑了。为兄也不过是一片好意提醒。既然三弟心中自有丘壑,那为兄便……放心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高唱皇帝起驾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话。刘诩几乎是立刻拱拱手,转身匆匆离去,背影透着压抑不住的阴郁与狼狈。
刘谨看着他那略显仓皇的背影,眼神晦暗如深潭。二皇子此番试探,绝非偶然。沉寂数月,他终究是按捺不住了。看来,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刻骨铭心,有些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回府的马车里,刘谨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然而,那平静的面容下,杀意正如岩浆般翻涌。
二皇子敢在他面前提及晩晩,言语间更是将晩晩与“英雄气短”、“非议”联系在一起,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已狠狠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原本想着年关将至,暂且让晚晚过几天安稳宁静的日子,不愿让血腥污了她的眼。如今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任何潜在的危险,都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稳,刘谨大步流星地走向锦熙堂,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让沿途的仆从纷纷屏息垂首,不敢直视。
踏入锦熙堂内室,暖融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李晩妤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怀中抱着襁褓,冬日稀薄的暖阳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在她柔和专注的侧脸和孩子红扑扑的小脸上,她正低声哼唱着歌谣,手指轻轻点着孩子的脸颊。这一幕,静谧、温馨,与他方才在宫中经历的刀光剑影截然不同。
刘谨站在门口,暴戾躁动的心,在看到她身影的瞬间,奇异地被抚平。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李晩妤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是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夫君回来了。”
刘谨没有回应,而是直接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连同孩子一起稳稳地打横抱起。
“呀!”李晩妤轻呼一声,下意识抱紧孩子,“怎么了?”
刘谨抱着她走到床榻边,自己坐下,然后将她牢牢圈在腿上,双臂如同铁箍般拥着她,下巴埋在她颈窝,深深吸吮着她身上独有的、混合着奶香和药香的清甜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驱散外界带来的污浊与寒意。
“以后,离宫里的人远些,尤其是二皇子一脉的,任何邀约、传话,一律回绝。”他声音闷闷地从她颈侧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晩妤微微一愣,感受到他不同寻常的情绪,柔顺地点头:“好。”她顿了顿,轻声问,“今日……可是不顺利?”
刘谨没有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唇瓣在她细腻的脖颈上流连,留下细密的吻,语气偏执而阴冷:“谁也不能妄图将你扯入是非之中,谁也不能……妄图分开我们。晚晚,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他的吻逐渐加重,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谁敢碰你,我就剁了谁的手。”
李晩妤被他勒得有些疼,却并未挣扎,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头躁郁的猛兽。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他情绪下的暗流汹涌。
“我和琛儿都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她柔声保证。
刘谨抬起头,幽深的眼眸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浓烈的爱慕与痴迷,还有一丝未散尽的杀意。他猛地攫住她的唇,吻得霸道而深入,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彻底吞噬,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无论如何,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这份他倾尽所有、甚至不惜扭曲自己才守护住的安宁。二皇子若敢再伸爪牙,他不介意,让这即将到来的新年,用仇敌的鲜血来开场。
暗流,已再次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而这一次,刘谨只会比以往更加警惕,更加狠戾,不会再给任何潜在威胁,一丝一毫靠近他珍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