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狭小而逼仄,像是巨兽口腔深处一颗冰冷的蛀牙,勉强容纳下四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极其沉重的喘息。
洞外,极地的风雪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吼着,将方才那场与辐射海啸、深海巨怪的亡命追逐隔绝开来,只留下模糊而压抑的背景噪音。
洞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包皮翻找出的一盏老旧的应急灯,光线昏黄,勉强驱散深沉的黑暗,却在嶙峋冰冷的洞壁上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仿佛蛰伏的鬼影。
空气凝滞而沉重,混杂着湿冷岩石的土腥味、辐射尘埃特有的金属腥气、还有每个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硝烟味。
然而,一种新的、更令人不安的气息正在迅速弥漫开来——
一股浓烈的、仿佛雷电过后般的臭氧味,其中还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灼烧骨骼或高温熔炼矿石的焦糊味,刺鼻而窒息。
这气味的源头,是刘波。
他(刘波)蜷缩在冰洞最深处,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
刘波那庞大健壮的身躯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起初只是低沉的、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痛苦闷哼,但很快,那声音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
“呃……啊……”
马权立刻警觉起来,独臂紧握着的玄冰重剑微微抬起,右眼的冰蓝剑纹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透过邪剑共享的奇异视觉,他能“看”到刘波体内那原本就狂暴的蓝焰能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沸腾、奔突。
像是在进行某种残酷的自我熔炼。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环境中那些残存的、肉眼难以察觉的辐射微尘,正受到某种强力吸引般,丝丝缕缕地汇向刘波的身体,被他贪婪地汲取,进一步催化着内部的剧变。
“刘波,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火舞拖着那条行动不便的机械义肢,试图靠近一些,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火舞)手里捏着一块勉强用积雪浸湿的布片,想为他擦拭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他(刘波)的皮肤烫得吓人。
“别过去!”李国华低喝道,他的声音因紧张和晶化右眼传来的针扎般剧痛而有些变形。
他(李国华)仅剩的左眼死死盯着刘波,瞳孔深处倒映着冷静的分析。
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能量场极不稳定!
他在……蜕变!”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突然从刘波体表传来。
只见他(刘波)手臂、脖颈处那些之前在高强度辐射下形成的焦黑碳化层。
此刻正如同干旱的土地般疯狂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缝中,透出一种不祥的、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均匀散发,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裂缝下流动、汇聚。
第一块巴掌大小的焦黑硬壳从他小臂上崩落,砸在脚下的冰面上,瞬间碎裂成无数焦炭般的碎块。
而暴露出来的,不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一种光滑、暗沉、仿佛经过高温锻打的黑曜石般的物质。
其上天然生成着某种狰狞的、非自然的纹路,纹路深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熔岩般缓缓流淌,明灭不定。
“嗬……”刘波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充满了极致的痛苦。
更多的碳化层开始噼啪作响地脱落,从手臂蔓延到胸膛,再到后背、双腿……
新生长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骨甲贪婪地取代着旧有的组织,过程迅猛而粗暴。
每一次大块碳化层的脱落,都仿佛连皮带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尽管下面已是新生的骨甲。
刘波的身体痉挛般地弹动,额头(尚未被骨甲覆盖的部分)青筋暴起,汗水刚一渗出就被惊人的体表高温蒸发成白汽。
他(刘波)无法自控地用覆盖着新生骨甲的后背和肩膀猛撞身后的岩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冰屑簌簌落下。
“压制住他!
不能让他出去!
也不能让他彻底失控!”马权低吼,独臂横剑,挡在了洞口方向。
他(马权)能感觉到腰间邪剑传来的微妙悸动,那是一种对纯净能量(九阳)之外、这种混乱狂暴新生力量的混杂着厌恶与一丝探究的复杂“情绪”。
火舞咬牙,放弃了物理降温的徒劳尝试,双手虚抬,洞窟内微弱的气流开始不安地旋转,凝聚成一个小型的、压抑的风旋,环绕在刘波周围,并非攻击。
而是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爆发的能量冲击或物理破坏。
她(火舞)的机械义足牢牢钉在冰面上,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支撑。
包皮脸色苍白地操作着一个便携式辐射检测仪和生命体征监测器(从货轮军需库或之前基地带来的残存设备),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
“辐射读数急剧升高!
源头……源头就是刘波本身!
他(刘波)在主动吸收周围一切残留的辐射!
骨甲生长需要能量……但这个过程……太痛苦了!”
他(包皮)看着监测器上代表刘波神经痛觉反应的指标瞬间爆表,声音带着哭腔。
包括自己刚刚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此刻更能感同身受,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却无力阻止的恐惧。
李国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晶化右眼的剧痛几乎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但他强迫自己观察、记录、分析。
“碳化层是身体在极端辐射下自我保护的失败产物……
现在,蓝焰异能发生了未知进化,开始主动吞噬吸收辐射能,并将其转化为……
转化为这种防御性结构的组成部分……不可思议……但代价……”
他(李国华)看着刘波几乎不成人形的痛苦模样,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李国华感到自己皮肤下那些晶化的血管也在隐隐发烫,仿佛与刘波散逸出的能量产生了某种不祥的共鸣。
“吼——!”
刘波猛地发出一声不再是人类的咆哮,剧痛似乎超越了他意志能承受的极限。
他(刘波)覆盖着初步成型骨甲的右拳猛地挥出,狠狠砸在身旁的冰壁上!
轰!
坚硬的万年冰壁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应声碎裂,塌陷下去一大块,碎冰四溅。
那一拳的力量远超他以往任何时候!
他(刘波)猛地转过头,寻找发泄痛苦的目标。
那双眼睛——
尚未被骨甲覆盖的部分——
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熟悉的瞳孔,
而是两团跳跃的、痛苦的蓝色火焰。
那目光扫过马权,扫过火舞,充满了原始的狂暴和毁灭欲,几乎无法辨认出曾经的战友。
马权肌肉紧绷,重剑上的炽白纹路亮起,冰寒的剑气开始弥漫。
火舞手中的风旋骤然加速,发出尖锐的嘶鸣。
洞内的空气紧张得仿佛要爆炸。
就在这危险升级的瞬间,刘波的目光似乎触碰到了火舞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悲伤与担忧,以及马权如临大敌却依旧挡在他身前的姿态。
那狂暴的蓝焰在他眼中剧烈地闪烁、挣扎。
最后一丝残存的人类意识,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盏微弱的灯火,艰难地抵抗着彻底疯狂的浪潮。
他(刘波)发出了另一种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混合着极端痛苦、茫然、以及一丝恐惧的、嘶哑扭曲的哽咽:
“我……疼……好疼……”
也就在这时,他面部最后一大片焦黑的碳化层终于彻底崩裂、脱落!
下面露出的,是一张完全被狰狞骨甲覆盖的脸庞!
那骨甲贴合着他的面骨轮廓,却绝非人类面貌,更像是一张打造粗糙、充满非人质感的恐怖面具。
只有那双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窝”,还残存着一丝属于“刘波”的痕迹,此刻正倒映着队友们震惊而沉重的脸庞。
蜕变,完成了。
最后的高潮似乎过去了。
刘波体内狂暴的能量波动渐渐平息下来,不再是爆炸般的喷涌。
而是转化为一种持续的、低沉的、内在的嗡鸣。
他(刘波)体表那副完整的、覆盖了全身绝大部分区域的辐射骨甲,散发着稳定了许多的幽蓝微光,纹路中的能量如同血液般缓慢流淌。
惊人的高温也逐渐消退,虽然仍比正常体温高得多。
他(刘波)不再撞击岩壁,而是脱力般地彻底瘫软下来,蜷缩在冰洞中央,只剩下沉重拉风箱般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骨甲缝隙下可见的肌肉剧烈抽搐。
那声音在寂静的洞窟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沉重。
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应急灯昏黄的光线照射在那副幽蓝、狰狞、非人的骨甲上,反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刘波躺在那里,不再像一个人,更像一具刚刚从炼狱熔炉中打捞出来的、古老而危险的一个怪物。
或者某种从未被记载过的、于辐射中诞生的可怕生物。
马权缓缓放下了重剑,但右眼的剑纹依旧微闪,警惕未消。
火舞散去了风旋,看着那陌生的身影,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情绪复杂万分。
包皮手中的检测仪屏幕数值开始缓慢下降,但他看着屏幕上代表刘波生命特征的曲线,又看看那副骨甲,脸色依旧苍白。
李国华靠在岩壁上,疲惫地闭上左眼,晶化的右眼依旧传来阵阵刺痛,大脑却在疯狂重构着刚才观察到的一切数据,试图理解这残酷进化背后的原理与未来。
没有人说话。
言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成功地从辐射地狱和后续的追杀中存活了下来。
但代价,是队友作为“人”的形态,正在不可逆转地崩解。
一种新的、更加沉重的隔阂与无声的不安,如同洞外冰冷的雾气,悄然弥漫在这狭小的避难所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刘波,或者说,那副蜷缩着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骨甲。
发出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深处的叹息,再次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