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沙哑扭曲，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侵蚀魂灵的阴冷力量。
老者看似枯槁，但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黑洞，连周围浓郁的蚀界源气都仿佛在向他微微坍缩。
程凡浑身肌肉紧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刚才因激活封印而产生的一丝希望。
这老者给他的压力，甚至超过了外面被渊魂缠住的夏侯桀和宇文冮，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层次的碾压，带着万古沉淀的腐朽与恶意。
“你是谁？”
程凡紧握玄玑断剑，剑身金芒流转，与青铜珠子散发的青光交相辉映，勉强在老者那无形的恐怖气场中撑开一小片领域。
眉心的战魂印灼热，传递着强烈的警示与不屈的斗志。
“吾名？”
老者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干枯的手指摩挲着那由无数骷髅头组成的扭曲法杖。
“太久远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不过，蚀灵尊主这个称呼，或许还有人记得。”
蚀灵尊主！
程凡心中巨震。
他在巡游司的卷宗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那是远比永夜鬼城历史更加悠久的存在。
传说乃是蚀界本源中诞生的第一批先天邪灵之一，早已在上古大战中被玄黄界大能斩杀或封印……
没想到，竟然有一缕残魂或者分身，潜藏于此！
“你是……上古遗存的邪灵！”程凡声音干涩。
“邪灵？呵呵……成王败寇罢了。”
蚀灵尊主浑浊的眼珠转动，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精纯的蚀界源气。
“玄黄界那些伪君子，以为将吾等打杀封印便能高枕无忧？殊不知蚀界之力，无处不在，万古不灭！这初生蚀源，便是吾重临世间的契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祭坛顶端的源血池，那团胚胎般的暗影在他眼中仿佛是无上瑰宝。
“只要融合了它，不仅能恢复吾昔日部分力量，更能掌控这裂魂渊乃至更大区域的蚀界权柄！届时，什么永夜鬼城，什么巡游巡夜，皆为蝼蚁尘埃！”
他看向程凡，如同看着一只挡路的虫子。
“小辈，你能激活部分封印，引动玄玑那死鬼的遗留之物，倒也算有几分气运。可惜，你坏了老夫汲取源血的好事，更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蚀灵尊主手中那骷髅法杖轻轻一顿。
嗡！
没有任何征兆，程凡周身的空间骤然凝固。
规则层面的禁锢！
他感觉自己的魂力、思维、甚至与战魂印、断剑的联系，都变得迟滞、僵硬，仿佛要被从这片天地中剥离出去。
与此同时，他脚下的暗红色晶石地面，瞬间化作粘稠如血浆的泥潭，无数只由精纯蚀气凝聚的、苍白枯瘦的手臂从中伸出。
带着刺骨的阴寒与强大的拖拽力，死死抓住了他的双脚、脚踝，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内外交困，绝杀之局！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程凡瞳孔收缩，魂体在这规则禁锢与蚀气手臂的双重打击下发出哀鸣。
战魂印的光芒被压制到极限，玄玑断剑的嗡鸣也变得微弱。
常规的手段，在这等存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狠厉爆发！
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那无数蚀气手臂即将把他彻底拖入地下血浆泥潭的瞬间。
程凡将残存的所有意志，连同战魂印爆发出的最后一丝破邪战意，尽数灌注向左臂那片混沌漩涡。
“给我……吞！”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左臂猛地向前一探，狠狠按向了抓住自己身体的那些蚀气手臂以及脚下那粘稠的血浆泥潭。
轰——！！！
左臂的混沌漩涡，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饕餮，漩涡中心那片极致的黑暗骤然扩张，产生了一股霸道绝伦、仿佛能湮灭万物归墟的恐怖吸力！
嗤嗤嗤——！
那些由精纯蚀气凝聚的苍白手臂，在触及混沌漩涡的瞬间，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强行撕扯、拉长，化作最本源的蚀气能量流，
脚下的血浆泥潭也以程凡左臂为中心，迅速变得稀薄、干涸，其中的能量被疯狂抽取，
这吞噬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程凡下半身的禁锢便被破除。
不仅如此，那混沌漩涡在吞噬了大量精纯蚀气后，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动力，旋转得更加狂暴，甚至隐隐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嗡鸣。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力量的波动，从左臂扩散开来，竟然短暂地干扰了蚀灵尊主那规则层面的空间禁锢。
程凡只觉得周身一轻，那令人绝望的凝固感消失了片刻！
机会！
他没有任何犹豫，体内敛机卷运转，身形如同挣脱了蛛网的飞蛾，向后暴退。
同时，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了灰鼠给的那枚短距离随机传送符。
银光一闪！
程凡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数十丈外祭坛的另一侧方向。
虽然未能脱离这地下空洞，但总算暂时脱离了蚀灵尊主的直接攻击范围。
他单膝跪地，大口喘息，魂体因为过度消耗和刚才的惊险而微微颤抖。
左臂传来的感觉更加诡异，那混沌漩涡在吞噬了大量能量后，像是被喂饱了，旋转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但漩涡中心那片黑暗变得更加深邃、凝实，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的存在感。
手臂表面，那些原本不显的紫黑色纹路，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细小的血管般微微搏动，散发着幽光。
蚀灵尊主显然没料到程凡还有这等诡异手段，他那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讶异，随即化为了更加浓烈的兴趣与贪婪。
“湮灭之力？秩序归墟的痕迹？有趣！当真有趣！”
他死死盯着程凡的左臂，浑浊的眼珠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你这小辈身上，秘密还真不少！这手臂……合该成为老夫复苏后的第一件收藏品！”
他不再留手，骷髅法杖高举，口中念诵起古老而邪异的咒文。
整个源血祭坛随之震动，祭坛顶端那源血池中的胚胎暗影仿佛受到了刺激，剧烈地扭曲、膨胀。
无数暗红色的符文从祭坛各处亮起，化作一道道锁链，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朝着程凡笼罩而下。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禁锢，而是蕴含着炼化与剥夺的绝杀之术！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绝杀之网，程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逃不了，那就拼了！
他将目光投向手中的玄玑断剑和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青铜珠子。
既然这钥与剑能激活封印，对抗蚀源，那么……能否用来对抗这企图夺取蚀源的蚀灵尊主？
没有时间犹豫！
程凡猛地将青铜珠子按向玄玑断剑的剑柄。
同时，他将刚刚因左臂异变而恢复的部分魂力，连同眉心的战魂印之力，不顾一切地注入其中。
“玄玑战魂，听我号令！封印之力，荡涤邪魔！”
他发出怒吼，以自身意志为引，以战魂印为桥，强行催动钥与剑的共鸣！
嗡！嗡！
青铜珠子青光大盛，那镇压邪祟的古老威严再次爆发。
玄玑断剑金芒冲霄，净化源头的煌煌剑意撕裂黑暗。
这一次，两者在程凡那带着决死战意的意志引导下，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融合。
青光与金芒交织，在断剑的剑锋之上，凝聚成了一道似虚似实、仿佛由无数细小封印符文构成的青金色剑罡。
这剑罡并不庞大，却散发着一种定鼎乾坤、划分清浊的至高意境。
也就在这时，那由蚀灵尊主催动、笼罩而下的暗红色绝杀之网，已然临头！
“斩！”
程凡双手握剑，向着那碾压而来的巨网，奋力挥出了这凝聚了他所有力量、信念与运气的青金色剑罡。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那蕴含着炼化剥夺之力的暗红巨网，在触及青金色剑罡的瞬间，构成巨网的暗红符文锁链，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断裂。
剑罡所过之处，巨网被强行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不仅如此，那青金色剑罡余势不衰，更是引动了整座源血祭坛的封印之力。
祭坛上那些被暂时激活的青金色光网骤然明亮，道道青金光华如同受到召唤，汇聚成一股洪流，顺着剑罡撕裂的轨迹，反向朝着蚀灵尊主冲刷而去。
“什么？！你竟能引动封印反噬？！”蚀灵尊主终于色变，他没想到程凡能做到这一步！
那青金色的封印洪流对他这等蚀界邪灵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
他急忙挥动骷髅法杖，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暗黑屏障，同时身形暴退，试图避开封印洪流的正面冲击。
轰隆隆——！！！
青金洪流与暗黑屏障猛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地下空洞剧烈摇晃，仿佛随时可能崩塌！
程凡被那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之上，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手中的玄玑断剑光芒黯淡，那青铜珠子也重新变得温热沉寂。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的一切。
他挣扎着抬头望去，只见能量风暴中心，蚀灵尊主布下的暗黑屏障已然破碎大半。
他身上的黑袍变得更加破烂，露出下面干瘪如同僵尸的躯体，脸上也多了几道焦黑的痕迹，显然在封印反噬下吃了不小的亏。
然而，他并没有被重创或者驱逐。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程凡，充满了暴怒与怨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小辈……你彻底激怒本尊了！”
蚀灵尊主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待我拿下你，定要抽出你的魂魄，炼入魂火，灼烧万载！再将你这诡异手臂生生剥下，细细研究！”
他不再顾及可能引发的更大动静，骷髅法杖指向祭坛顶端的源血池，开始吟唱更为古老、邪恶的咒文，显然要动用真正的底牌，强行加速与那初生蚀源的融合！
随着蚀灵尊主的咒文响起，源血祭坛震动得更加剧烈。
祭坛顶端的源血池如同沸腾般翻滚，那团胚胎暗影扭曲变幻的速度加快，一股更加原始、混乱、庞大的意志正在从中缓缓苏醒。
池中的蚀界源血仿佛受到了召唤，化作一道道血色的光柱，主动投向蚀灵尊主，融入他干瘪的躯体，令他散发出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攀升、膨胀。
整个地下空洞的压力陡增，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程凡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这股不断增长的力量压扁。
他倚靠着洞壁，艰难地试图站起，却发现魂力近乎枯竭，伤势沉重，连动弹一下都异常困难。
左臂的混沌漩涡在经历了刚才的爆发性吞噬后，此刻也陷入了某种饱和后的沉寂，虽然不再带来负担，却也暂时无法提供助力。
怀中的青铜珠子和手中的断剑也光芒内敛，短时间内难以再次激发。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不甘心！他还没有揭开所有的秘密，还没有摆脱追魂印，还没有看到蚀界的真相！
就在程凡意识逐渐模糊，即将被那恐怖的威压彻底碾碎时——异变，再次发生！
源自他魂体的最深处，那一直沉寂的、属于夏侯桀的……追魂印！
这紫黑色的烙印，在经历了渊魂意志冲击、左臂混沌漩涡压制、以及此刻近在咫尺的、更加精纯恐怖的蚀界源气的刺激下，产生了某种谁也预料不到的变化。
它不再散发出阴毒的诅咒波动，也不再试图侵蚀程凡的魂体，反而……开始微微发烫。
并且散发出一种与那初生蚀源隐隐相似的、但更加隐晦、诡异的波动！
仿佛这追魂印，并不仅仅是夏侯桀用来追踪和诅咒的工具，其深处，还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祭坛顶端，那团即将与蚀灵尊主建立更深联系的胚胎暗影，似乎也感应到了程凡魂体内追魂印散发出的这种特殊波动，其扭曲变幻的动作猛地一滞！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疑惑与探寻意味的意念，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蚀灵尊主的控制，悄然探向了奄奄一息的程凡……
蚀灵尊主正在进行的融合仪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凝滞。
他猛地转头，血红色的目光死死盯住程凡，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程凡魂体深处那正在产生异变的追魂印，脸上首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气息……难道是……？！”
程凡也感受到了追魂印的异变和那来自蚀源胚胎的探寻意念，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追魂印……到底是什么？夏侯桀在他身上种下这东西，真的只是为了追踪和报复吗？
局面，再次朝着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