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爬上来,把市机械技工学校的实习车间照得亮堂堂的。跟昨天测量具的静悄悄的场面不一样,今天的车间满是机器的铁味儿,几十台机床摆得整整齐齐,车床、铣床、钻床都有,光c616车床就二十多台——这是今天车工比赛的主力家伙事儿。
选手们都在自己工位前忙活,有的擦量具,有的试机床手柄,连呼吸都比平时沉。裁判们穿得板正,背着手在旁边转,眼神跟尺子似的,扫得人心里发紧。刘莉站在分给她的c616车床前,蓝工装衬得她人有点瘦,可眼神却稳得很,一点不慌。她深吸了口气,手摸了摸冰凉的床身,又摇了摇拖板手柄,听着齿轮箱里“咔嗒咔嗒”的轻响,心里最后一点发紧的劲儿也松了——这地方跟车间似的,她熟得很,没什么好慌的。
“车工组选手到位!”裁判长吹了声哨子,嗓门亮得很,“比赛项目:阶梯轴组合件加工!图纸、毛坯都发下去了!比的是尺寸准、形位公差严、表面光,还得看你活儿干得合理不合理、快不快!给你们三小时!现在——开始!”
哨声刚落,车间里一下子炸开了机床的“嗡嗡”声,跟开了锅似的,震得耳朵有点麻。
刘莉没急着开机器,先拿起图纸翻了翻。这轴不简单,有好几个不同粗细的外圆,还有退刀槽、倒角,中间藏着个短圆锥面,最要命的是有一段得保证同轴度,公差卡得特别严,多数尺寸要到It7级,关键段还得It6级——差一丝都不行。
她脑子里飞快过了遍傅景宸讲的工艺,又想起王师傅说的“先想明白再动手”,立马定了主意:先粗车,把大部分铁屑去掉,把基准找好;再半精车,留点儿量给最后细修;最后专门啃那圆锥面和关键配合段——这俩是输赢的关键,不能马虎。
选好刀,把毛坯装卡盘上,找正、拧紧……她动作顺得很,一点不拖泥带水,跟旁边有些手忙脚乱调机床的选手比,看着就稳。开了机床,她调好转速和进给量,手握着拖板手柄,车刀一碰到毛坯,就卷出一大串蓝汪汪的铁屑,“哗啦”往下掉。粗车时她劲儿使得匀,吃刀深度控制得好,没让机床晃一下——这是王师傅教的,粗车也得留余地,不能瞎来。
粗车完,她换了半精车刀,开始一点点往准尺寸靠。这会儿她手里的量具就没停过,卡尺量外圆,千分尺测细段,读数快得很,眼睛一扫就知道差不差。车刀磨得有点钝了,她就停下来,在砂轮上快速修了修刃口;切削热让工件有点胀,她就等凉一会儿再测——这些细节,都是平时练出来的,一点不含糊。
时间过得飞快,车间里的“嗡嗡”声没停过,有的选手额头上汗都下来了,要么是尺寸差了得返工,要么是刀没选对,车出来的面发毛。刘莉旁边工位是个壮实的男的,听说是市矿山机械厂的,活儿干得又快又利索,车出来的轴表面光得能映见人影。那人好像察觉到她看过来,侧头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你行不行”的劲儿,透着股不服输的意思。
刘莉没搭理他,心里记着王师傅的话:“别管别人多快,你守住‘准’字就行。”她把注意力全放在那短圆锥面上,先轻轻试切了一小段,拿万能角度尺卡了卡,又在锥面上涂了点红丹,跟标准块对了对,看着接触点匀了,才正式精车。刀尖轻轻蹭着工件,卷出细得跟头发丝似的银亮铁屑,锥面慢慢变得光溜溜的,连刀痕都看不见。
最后攻那个关键配合段时,她换了把磨得特别精的刀,转速调慢,进给量放得特别小,跟绣花似的。每车一圈就停下来,用千分尺量一次,差半丝就微调一下拖板。手心都出汗了,她也没敢松劲儿——这一段要是差了,前面的活儿全白费。
等最后一刀车完,她用细油石轻轻蹭掉毛刺,把轴从卡盘上取下来,放在铺了棉纱的托盘里。抬头看墙上的钟,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到点。
裁判开始逐个查工件,手里的量具五花八门,有杠杆千分尺,还有圆度仪。测到刘莉的轴时,裁判们看得特别仔细,一个老裁判拿着千分尺量了又量,念道:“直径25毫米,下差15丝,在公差里!圆度0.002毫米,跳动能0.005毫米——行啊!”旁边几个裁判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
那矿山机械厂的男的活儿也不错,可测到关键段的圆度时,差了0.001毫米,比刘莉的稍逊一点。
刘莉悄悄松了口气,肩膀也不那么绷着了——这段时间练的手艺、记的理论,总算没白费,全揉进这根轴里了。
车工比赛完了,可刘莉没歇着。下午还有钳工比赛,那才是她的主项,也是真正的硬仗。她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袋,深吸了口气,眼睛已经看向钳工比赛的工位——接下来,得拿出真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