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汉赵争锋
海面上,万顷波涛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细碎金光。一支由三十余艘楼船组成的舰队正破浪前行,旗舰“开拓者”号的甲板上,一位身披青铜铠甲的中年将领凝望着东方逐渐显现的海岸线。
“将军,前方就是壹岐岛了。”副将指着地图说道,“根据斥候回报,敌军在此驻有重兵。”
林天南微微颔首,海风吹拂着他斑白的鬓角。这位东赵海爵之首,已在海上征战二十余载,脸上刻满了风霜与决断。
“传令各舰,按预定阵型展开。”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东赵的命运,就在此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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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东赵都城新邺,王宫议事殿内。
“殿下!急报!汉军已攻占对马岛,守将李崇殉国!”传令兵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年轻的景王赵睿脸色煞白,手中的玉如意“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几段。他求助般地望向身旁的老师孔孝儒。
孔孝儒,这位年过五旬的大儒,身着深色儒袍,须发皆白,此刻强作镇定:“殿下勿忧,汉军虽强,我东赵有大海为屏,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转圜?如何转圜?”林天南大步出列,海爵特有的青铜徽章在腰间叮当作响,“先王文王在世时,我们在扶桑诸岛经营二十载,建立港口十二处,屯田千顷,训练水师五万。如今汉军来犯,正当迎头痛击,何来‘转圜’之说?”
孔孝儒冷笑一声:“林将军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汉军此次出动多少兵力?战船几何?据探子来报,汉军楼船百余艘,水陆兵力不下十万!我东赵举国兵力不到十万,如何抗衡?”
“海上作战,岂是数量多寡能定胜负?”林天南目光如炬,“我熟悉扶桑海域每一处暗礁,每一条水道。只要战术得当,以少胜多并非不可能。”
“狂妄!”孔孝儒转向景王,躬身道,“殿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遣使者前往汉营,表达和谈之意。汉军远道而来,补给不易,必也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们可暂割四国、九州二岛,以换取和平。”
“割地?”政事堂大臣陈平霍然起身,“孔大人可知,这两岛是先王亲自率军夺取的?是先王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要固守的东疆门户!你这一句话,就要将先王心血拱手让人?”
景王赵睿怯怯地开口:“可是...孔师说过,圣人以和为贵。若能免动干戈,避免生灵涂炭,暂时让步也未尝不可...”
林天南闭目深吸一口气,眼前浮现出文王赵桓临终前的场景。那位开拓之主卧在病榻上,紧握他的手:“天南,海疆乃东赵命脉,不可轻弃。睿儿年幼,若有不决,你等当竭力辅佐...”
如今,言犹在耳,情势却已危如累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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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海爵府邸密室。
“孔孝儒已完全掌控了朝堂。”林天南沉声道,“今日议事,十二位大臣中,七位附和割地求和的主张。”
陈平叹了口气:“自文王去世,孔孝儒便以帝师身份把持朝政,一步步将我们这些老臣边缘化。政事堂已有半年未曾召开正式会议了。”
另一位海爵张猛一拳砸在桌上:“难道我们真要眼睁睁看着先王基业毁于一旦?扶桑诸岛不仅是战略要地,更有金银矿,是我们海爵舰队的主要财源。失去扶桑,东赵将永无出头之日!”
“还有更坏的消息。”陈平压低声音,“孔孝儒已拟定和谈使团名单,三日后出发。据说他准备的谈判底线不仅是割让四国、九州,还包括承认汉朝在扶桑的宗主权,并每年纳贡。”
室内一片死寂。
林天南缓缓站起,走到窗前。但见夜空之下,万家灯火闪烁。这座由文王一手打造的海滨都城,三十年前还只是一个小渔村。
“先王创业艰难,曾与我等同舟共济,共渡风浪。”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今国难当头,我们不可坐视不理。”
陈平眼神一凛:“天南,你的意思是...”
“文王庶子赵珩,贤明果敢,一直支持海疆开拓。先王在世时,常带他巡视海防,与我们一同出海。”林天南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若他为王,必能力挽狂澜。”
张猛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废立之事!”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林天南一字一顿,“为了东赵的存亡,为了先王的遗志,我等别无选择。”
密室的烛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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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局势急转直下。
汉军果然如林天南所料,在占领对马后,迅速向壹岐岛推进。景王在孔孝儒的建议下,连发三道诏书,命令扶桑守军不得主动出击,等待和谈结果。
林天南多次请求率舰队增援,均被驳回。与此同时,他暗中调集忠于海爵的部队,以换防、演习为名,陆续向新邺附近集结。
陈平则联络政事堂旧部,秘密会见了赵珩。这位文王次子时年二十八岁,与弟弟赵睿的优柔寡断截然不同,他果断接受了众人的提议,暗中加紧联络朝中大臣。
然而,就在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平静。
“殿下已决定接受汉朝的全部条件,包括解散海爵舰队。”陈平深夜造访林天南府邸,带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诏书已拟定,三日后公布。”
林天南瞳孔收缩:“他疯了!解散海爵舰队,东赵将门户大开,束手待毙!”
“孔孝儒说服殿下,说只要诚心归顺,汉朝必以仁德相待。”陈平苦笑,“现在怎么办?我们的计划原本还要等五天...”
“等不了了。”林天南当机立断,“明日拂晓,按第二方案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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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格外浓重。
新邺王宫静悄悄的,只有巡逻卫队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景王赵睿在寝宫内辗转难眠,孔孝儒傍晚时分与他长谈,告诉他和约签订后,就可以专心研修儒学,做一个垂拱而治的明君。
“圣人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孔孝儒的话还在耳边,“殿下若能以德化人,必能感化汉帝,保东赵太平。”
然而赵睿心中总有不安。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登上“开拓者”号,指着无垠的大海说:“睿儿,陆地上的国土有限,海洋才是未来的希望。东赵若要强大,必须向海图强。”
那种乘风破浪的感觉,与孔孝儒所描述的“静修养性”如此不同。
正当他思绪纷乱之际,宫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赵睿从床上坐起,唤来内侍。
不等内侍回答,寝宫大门被轰然推开。林天南全副戎装,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一队精锐士兵。
“林、林将军?你这是...”赵睿吓得语无伦次。
“殿下,恕臣无礼。”林天南单膝跪地,但声音毫无歉意,“汉军已攻占壹岐岛,正向筑紫进发。而您却准备签下丧权辱国的和约,臣等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你...你要造反?”赵睿颤抖着指向林天南。
“非是造反,而是为了东赵的存亡,特来清君侧。”林天南起身,对身后士兵下令,“护送殿下至偏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孔师!孔师在哪里?”赵睿惊慌地大叫。
“孔孝儒已被软禁在府。”林天南平静地说,“朝会时辰将至,请殿下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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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升,新邺王宫正殿。
百官鱼贯而入,惊讶地发现今日殿内守卫全部换了。龙椅上空无一人,而林天南与陈平并肩立于御阶之下。
“诸位同僚,”陈平朗声开口,“今日召集大家,有要事相商。”
孔孝儒一派的官员面面相觑,有人出声质问:“陈大人,殿下何在?今日朝会为何不见殿下?”
“殿下身体不适,已委托我等全权处理国事。”林天南接过话头,声音铿锵,“当前最紧急的,是扶桑战事。汉军已突破壹岐防线,兵锋直指筑紫。而我等接到殿下密令,按兵不动,坐视国土沦丧。诸位以为该如何是好?”
殿内顿时哗然。
“林天南!你这是矫诏!”孔孝儒的亲信、礼部侍郎刘允大声喝道,“谁不知道你一直反对和谈!如今竟敢挟持殿下,图谋不轨!”
林天南冷笑一声:“刘大人说我矫诏,那我倒要问问,坐视敌军入侵,不战而割地求和,这又是谁的主张?先文王开拓海疆,曾言‘寸海不让’,如今尔等却要将先王心血拱手让人,这难道不是对先王最大的背叛?”
“形势比人强!如今汉军势大,硬拼无异以卵击石!”刘允争辩道。
“是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赵珩身着戎装,大步走入殿内。他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目光炯炯。
“这是先王遗诏。”赵珩高举竹简,“父王临终前,曾密诏于我:若国家危难,睿弟不能守久,我可代其为王,以保东赵社稷。”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这是文王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赵珩环视百官,继续说道:“我弟赵睿,优柔寡断,受奸人蛊惑,违背先王遗志,欲割让国土,解散海军,此乃亡国之举!今日,吾依先王遗诏,废其王位。吾接任东赵王位,有不服者,视同叛国!”
林天南率先单膝跪地:“臣林天南,拜见大王!”
陈平紧随其后:“臣陈平,拜见大王!”
殿内官员面面相觑,片刻后,大部分人都跪了下来。孔孝儒一派的几个官员孤立无援,最终也不得不屈膝。
赵珩——如今的成王——大步走上御阶,转身面向群臣:“即刻起,废赵睿为北昏侯,安置于鲸岛,遇赦不赦,永不得离鲸岛!孔孝儒及其亲信押入大牢候审。政事堂恢复职权,林天南晋升为海军大都督,总领东赵军队。”
他的目光落在林天南身上:“林将军,我给你全权,务必击退汉军,守住我东赵海疆!”
林天南深深一拜:“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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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之上,回忆如潮水般退去。林天南站在“开拓者”号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壹岐岛。
“都督,各舰已进入战斗位置。”副将回报。
林天南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面令旗。那是成王赵珩亲自授予的海军都督旗,上面绣着东赵的图腾——一只翱翔云天之间的玄鸟。
“发信号,全军进攻。”
令旗挥下,号角齐鸣。东赵舰队如离弦之箭,向汉军舰队直扑而去。
林天南知道,这只是开始。夺回壹岐,稳住扶桑防线,然后还要面对汉朝更强大的反扑。东赵的未来,依然充满未知。
但他坚信,只要东赵不放弃海洋,不放弃开拓的精神,这个年轻的王国就永远有希望。
海浪拍打着船身,林天南握紧剑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东赵的命运,就在这片蔚蓝之上。
注:《东赵国志》成王世家……初,汉军肆虐朝鲜……林天南乃囚北昏侯,立成王,以卫社稷……北昏侯,文王嫡子,然生于深宫,囿于成见,废文王“海疆开拓令”,开海三十年之成果,一朝弃之,宁不惜哉?……北昏侯,独尊儒术而不思变通,弃武修文,朝鲜不守,疆域减半而不改,犹自恃‘仁义’,迂腐若宋襄公,为天下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