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东赵崛起
东赵成王赵珩面对失地之辱,毅然抛弃独尊儒术的旧制,
大胆设立“新邺大学”,将墨家、法家、农家等实用学派推向朝堂核心;
而墨家进献的“滩晒法”与农家开创的“海中良田”,
更让东赵在短短数年内盐产翻倍、民生富足,
朝野上下震惊地发现,没有儒家独大的东赵,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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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带着咸腥气,掠过新邺王宫飞翘的檐角,却吹不散殿内沉郁凝滞的空气。东赵成王赵珩凭窗而立,目光越过宫墙,似乎要投向那遥远且已失去的朝鲜故土。殿中铜漏滴答,声声敲在人心上。失朝鲜,守扶桑,这战败的阴影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这个偏居海隅的王国最后的自信。朝堂之上,那些皓首穷经的儒臣们,除了引经据典,痛心于“礼崩乐坏”,便是空谈“仁政感化”,于现实困局,却拿不出一剂像样的猛药。
赵珩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扣着冰凉的窗棂。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汉“独尊儒术”的路,在东赵走到如今,已是死胡同。他需要新的力量,一种能于废墟中生出稻粱,于困厄里开辟活路的力量。
变革的契机,最初并非来自庙堂之高,而是起于江湖之远,起于那些曾被视作“小道”、“贱业”的实用之学。
先是墨家子弟献上的“滩晒法”。
那墨者首领名为禽滑厘之后裔,名唤禽樾,身形精干,面色黧黑,一双手粗糙有力。他在殿前摊开一幅麻布绘制的沿海图,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
“王上,我墨家子弟遍察沿海滩涂,此法无需薪柴煎熬,全凭天工。择泥质或沙质海滩,筑堤修埂,辟为盐田,引海水入内,经蒸发、制卤、结晶数道工序,天晴日烈,五六日便可成盐。”
他详细解说如何观测潮汐,如何调节卤水浓度,如何识别“盐花”结晶的时机。
殿中一些老臣听得皱眉,窃窃私语:“古法煮盐,方能得天地之精华,如此暴晒,恐失其性,非正道也。”
然而,当第一批采用“滩晒法”产出的雪白盐粒呈上御前,其色泽之纯,颗粒之匀,苦涩杂质远少于灶煮之盐时,所有的质疑都暂时哑火。赵珩拈起一撮盐,放入口中,只有纯粹的咸鲜,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准。于沿海,择地广辟盐田,由墨家子弟主持,官府协理。”
诏令一下,沿海之地迅速变得忙碌起来。
原本荒芜的滩涂上,人群如蚁,划分区域,修筑堤埂水闸。引入的海水在方整的盐田中,依靠风和日光自然蒸发,浓度渐增,从浑浊到清澈,再到边缘开始析出细小的、钻石般的结晶。
待时机成熟,盐工们用木耙将结晶推拢,堆成一座座在阳光下闪耀的小丘。那景象,蔚为壮观。
不过一两年光景,东赵的食盐产量竟翻了数倍,不仅完全自足,国库中更是堆满了储备的盐包,甚至开始有能力向大汉换取急需的物资。墨家之名,随着这白花花的盐,再次响亮起来。
几乎与“滩晒法”同时,农家学者也带来了他们的惊喜。
农家代表是一位名叫许行的老者和他的年轻弟子们,他们呈上的,并非竹简典籍,而是几捆晒干后仍显肥厚的墨绿色海带,以及几册绘有详细图样的“筏式养殖法”。
许行声音平和,却语出惊人:“王上,陆上良田有限,然海中沃野无穷。此物名为‘海带’,生于海中礁石,我等仿照浮筏,以竹木为架,绳索为系,悬其苗种于海水之中,任其生长。不需耕耘,不费灌溉,数月便可采收。此物既可充饥,久食更能防治‘大脖子病’(瘿病)。”
这一次,朝堂上的非议更甚。“水中杂草,岂能登大雅之堂?”“我东赵虽失地,亦不至以水草果腹,徒惹汉朝讥笑!”赵珩却力排众议,下令在部分近海港湾试行。
农家人亲自指导渔民,在平静的海湾打下木桩,系上粗绳,悬挂附着海带苗种的绳索。
起初,渔民也将信将疑,但看到那些“海中良田”里的海带苗,在养分丰富的海水里一天天变长、变宽,最终长成数尺长的肥厚叶片时,疑虑变成了欣喜。
采收季节,海面上舟楫往来,收获的海带堆积如山。晒干后易于储存,不仅丰富了平民的食物来源,那防治“大脖子病”的奇效,更是在缺医少药的沿海地区迅速传开,被百姓呼为“海中良田”,“救命菜”。
墨家与农家的成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食盐与食物,国之根本,这两项实打实的功绩,让“食用学派”的声望一时无两。朝中风向开始微妙转变。
一些原本沉默的官员,尤其是那些负责具体事务的实务官,开始敢于在赵珩面前称赞墨、农之学的价值。赵珩敏锐地抓住了这股势头,他知道,彻底扭转国运的时刻,到了。
一个春雨初歇的清晨,赵珩召集群臣,抛出了他酝酿已久的计划——于新邺设立“新邺大学”。
“孤决意,新邺大学不设唯一经典,不分门户高下。拟设格物院,由墨家、公输家探究器械、物理、筑城、水利之道;设农学院,由农家钻研稼穑、渔牧、养殖之术;设法学院,由法家明刑律、定制度、考课吏治;设策论院,集纵横家研习外交辞令、邦交策略,汇兵家推演兵法、谋略。至于儒家……”
赵珩顿了顿,目光扫过下面那些瞬间脸色苍白的儒臣,“可为诸子之一院,讲授仁义礼智信,然,仅此而已。”
旨意一出,朝堂哗然如沸。以博士官淳于陵为首的守旧儒生们如丧考妣,纷纷伏地泣谏。
“殿下!此乃背弃圣贤之道啊!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废黜六经,崇尚奇技淫巧,与蛮夷何异?长之以往,国将不国!”
更有老臣捶胸顿足:“独尊儒术,乃大汉武皇帝强盛之基!今殿下弃明投暗,效法暴秦,恐非国家之福,必招致天怒人怨!”
来自汉朝方面的压力也随之而至。
大汉派驻东赵的使者,在非正式的场合,语气倨傲地向赵珩表达了“关切”:“闻东赵欲立新学,杂糅百家,尤其重墨、法之类。我朝陛下素以儒术教化天下,认为此乃长治久安之本。贵国此举,恐偏离圣道,非藩属之所宜为。望成王三思。”
面对内外汹汹之势,赵珩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他没有怒斥,只是在一个朝会上,命人将几袋雪白的滩晒盐和几捆厚实的海带掷于殿中。
“诸公且看!”赵珩的声音冷峻。
“此盐,可让我国民无淡食之苦,国库有积储之实。此海带,可充军民之饥,可祛百姓之疾。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奇技淫巧’、‘水中杂草’!而你们整日挂在嘴边的仁义道德,可能当饭吃?可能御外侮?”
他环视满朝文武,目光如刀:“汉使之言,无非惧我东赵找到自强之路。失地之痛犹在眼前,若仍固步自封,拘泥于一家之言,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成立新邺大学,非是废儒,而是集众家之长,求实用之道。此事,孤心意已决,再有妄议阻挠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以妨害国政论处!”
王的决绝,加上墨农之功带来的现实效益,终于压倒了大部分反对的声音。诏令正式颁行,新邺城的营造工地上,除了盐田和海田,又多了一处更加热火朝天的地方——新邺大学的校址。
格物院的位置,最先圈定。禽樾带着墨家与公输家的弟子,亲自参与规划。
他们选址靠近一条溪流,便于引水实验和器械驱动。院落的布局讲究实用与效率,巨大的工棚用以打造大型器械,旁边设有专门测试弓弩力道、投石机射程的场地;还有独立的院落,用于研究守城器具与水利模型。
公输家的弟子则更专注于攻城器械与精巧机关的研制,与墨家既有合作,亦有隐然的竞争。
走进格物院,空气中弥漫着木材、金属和油漆的味道,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哗啦啦的水车转动声、以及弟子们激烈的辩论声终日不绝。
农学院则设在城郊,拥有大片的试验田和通往海湾的便利。
许行和他的门徒们,不仅继续扩大海带养殖的规模,尝试在不同的海域养殖不同的海产,更将精力投入到本土作物的改良上。
他们搜集流求乃至通过海商从更南方带来的稻种,进行选育试种,记录其生长习性、产量和抗病能力。
田埂上,总能见到农家弟子赤脚蹲在泥水里,仔细观察禾苗的长势,与老农交谈,记录着那些不被儒生看在眼里的“微末”知识。
法学院显得最为肃静。来自三晋之地的法家学者们,埋首于浩繁的卷宗之中。
他们以《法经》为蓝本,结合东赵实际,参考秦律、汉律之得失,着手编纂一部全新的《东赵律》。
他们辩论往往发生在深夜,灯火通明的值房里,常常为了某一条律文的措辞、某一项刑罚的尺度,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追求的是法律的严密、公正与执行力,力求使赏罚分明,吏治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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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论院则充满了诡谲与机变的气息。纵横家们研究天下大势,模拟列国交锋,分析汉朝内部可能的矛盾与东赵可利用的机会。
他们绘制精细的地图,标注山川险要、兵力部署、物资囤积点。
兵家弟子则推演沙盘,研讨阵型变化,总结历代战例得失,尤其是近期与汉军交战失利的教训。这里的声音时而激昂,时而低沉,充满了谋略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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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儒家学院虽也得以设立,讲习《诗》、《书》、《礼》、《易》、《春秋》,但在整个大学蓬勃进取的氛围中,却难免显得有些落寞与格格不入。
仍有儒生坚持每日诵读,演习古礼,但他们的声音,更多地被其他学院那种面向现实、解决问题的热烈讨论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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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初立,百事待兴,争议也从未真正停歇。但在赵珩的铁腕支持与“墨农之功”的现实鼓舞下,一股重视实践、鼓励创新、讲求实效的新风气,已然在新邺,在东赵,不可逆转地生发开来。
失地的阴影依然存在,汉朝的压力依旧悬顶,但一条不同于以往的道路,已经在脚下铺开。
这条路通往何方,无人能知,但至少,东赵的君臣百姓,在咸腥的海风与“海中良田”的滋养下,开始尝试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去抓住那一线复兴的微光。
注:《东赵国志》成王世家……王命建‘新邺大学’,以开民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