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下的书页冰凉如玉,那份温润却仿佛带着一丝活物的脉动,像是在回应他的安抚,又像是在蓄积着某种未知的力量。
忽然,书页无风自动,封面上的“洞天志”三字流淌开一抹淡金色的光晕。
紧接着,一行更加刺眼的小字,如烧红的烙铁,悍然印在了陈九的眼帘之中——
“三日后,天外垂令。”
六个字,字字千钧,带着一股来自九天之外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股气息穿透了洞天,犹如一柄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匠墟每一个生灵的头顶。
药庐之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凤清漪俏脸煞白,她感受到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那是低阶生命对高维存在的本能敬畏。
她快步走到陈九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清罪令符’!陈九,这东西不讲道理,专为抹杀‘异数’而生。你的洞天成长太快,已经引来了天道的窥伺。我们……我们不如暂避锋芒,寻一处绝地将洞天隐藏起来,等令符自行择主落定,再回来!”
她的话合情合理,是面对不可抗力时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陈九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的目光,越过那行金字,落在了药庐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灵草上。
那株草通体翠绿,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银辉,最奇特的是,它的顶端已经结出了一枚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籽。
这是一株自行结籽的灵草,是这片洞天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自衍”出的生灵。
陈九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躲?清漪,躲得了一次,躲不了每一次。天道如悬顶之刀,今日你退一步,明日它便进一尺,直到将你逼入绝路,退无可退。我这洞天,若连一场风雨都护不住,不能为我遮风挡雨,那我要它何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这洞天,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他逆天改命的唯一依仗!
若要他像丧家之犬般舍弃根基逃窜,他宁可站着死!
他走到那株灵草前,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它微微卷曲的叶片,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能感受到,这株小草正在瑟瑟发抖,那不是因为恐惧陈九,而是源于天外那股“垂令”的锁定。
“你不想死,对吧?”陈九低语,气息吹拂在草叶上,带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我也不想死。”
他顿了顿,
“——所以,咱俩,得互相救。”
草叶的颤抖,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陈九的身影矗立在药田中央,神色肃穆。
他的面前,藤煞那庞大的藤蔓之躯如小山般盘踞,无数狰狞的倒刺闪着寒光;灵芽母则化为一道柔和的青光虚影,周身散发着浓郁的生机;土脉童则半个身子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憨厚的脑袋,与大地气息融为一体。
这三位,已是洞天之内最顶尖的战力。
“都感受到那股压力了吧?”陈九开门见山。
藤煞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声波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感受到了!那高高在上的狗东西,敢劈老子的家?等它下来,老子一鞭子抽爆它!”
“别冲动。”灵芽母的声音却充满了忌惮,虚影都有些不稳,“藤煞,那金光……那金光里,含着‘天律真意’。那是规则的显化,是法理的凝聚。我们草木之属,天生便被其克制,触之即枯,碰之即死,根本无法对抗!”
陈-九点了点头,眼神冷静得可怕:“灵芽母说得对。所以,咱们不硬接,也不躲。”
他环视着三位神情各异的伙伴,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自己的计划。
“——咱们,给它‘种’一个替死鬼!”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猛地一咬舌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精纯生命能量的心头血,融入了身前的《洞天志》中。
“以我半日寿元为引,预衍天机,显!”
嗡——!
《洞天志》光芒大放,寿元之力如燃料般剧烈燃烧,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副动态的虚影。
只见一道纤细如线的金光自无穷高处坠落,其路径清晰无比。
而在金光周围,九道粗壮如水桶的紫色天雷轨迹交错盘旋,如一张捕食的巨网,最终都会汇聚向金光的落点——洞天核心,药庐所在!
看到这副景象,饶是狂傲的藤煞,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动手!”陈九一声令下。
灵芽母不敢怠慢,立刻扎根于地脉深处。
她那青色的虚影瞬间凝实,磅礴的生命本源之力倒灌而下,却没有催生灵药,反而疯狂抽取着地底深处的浑浊之气。
她遵从陈九的命令,以最普通的凡草为根基,将这些污浊的地脉之气强行灌入草根。
片刻之后,一株株外表泛着灵光,气息与真正灵草别无二致,内里却空空如也、毫无灵性的“伪灵草”破土而出。
它们形似自衍真灵,实则无魂无识,是彻头彻尾的赝品。
一夜之间,三百株伪灵草遍布药田,形成一个诡异的阵势。
与此同时,藤煞也行动起来。
它将自己坚韧无比的藤蔓分化出无数细小的分支,按照陈九以寿元推演出的洞天灵气脉络图,在药田上空编织出一张巨大而虚浮的“假洞天网”。
这张网与三百株伪灵草的气息遥相呼应,伪装成一个正在蓬勃运转的洞天灵气枢纽。
最后一步,陈九目光投向了地底深处那座伪装成槐树的百工炉。
炉心之中,那点微弱的火种心领神会般地一阵跃动。
一丝极其隐晦的“共名同契”残意,顺着槐树盘结的根须,悄无声息地注入到每一株伪灵草的根部。
这丝残意,源自当初那位铜身郎的残念,带有一种被强者“点化”过的权威气息。
瞬间,三百株伪灵草仿佛被赋予了短暂的“名分”,在天道的模糊感应中,它们就是这洞天“册封”的正统灵物!
万事俱备,只待天刑。
第三日,黄昏。
残阳如血,将整个匠墟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殷红。
突然,天穹之上,响起一声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自星空深处狰狞地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金光,仿佛一柄审判之剑,撕裂苍穹,贯穿而下!
——清罪令符!
令符所至,引动九重天雷相随!
雷光尚未落下,那股毁天灭地的煌煌天威已经如亿万均山岳般镇压下来。
匠墟内,所有修为低下的百姓、工匠,尽数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朝着天空的方向叩首,灵魂都在战栗。
就在此时,药田之中,异变陡生!
那三百株伪装的“伪灵草”竟齐齐剧烈颤抖,仿佛不甘被天威压迫,爆发出强烈的“反抗”意志。
悬于半空的假藤网也随之嗡鸣大作,灵光流转,完美模拟出了一方洞天灵物在对抗天律的假象!
高天之上的清罪令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所激怒。
它瞬间锁定了这股气息最盛的区域。
轰隆——!
第一道天雷,携着焚灭万物的暴虐,轰然劈落!
雷柱精准地击中了伪灵草大阵的中央。
一瞬间,三百株伪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