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没这必要。”萧柔叹了口气。
“够了。”萧安泰的声音打断话头,客厅里瞬间安静。
老人撑着拐杖站起身,仁意看见他膝盖微微发颤,却仍挺直腰背走向博古架,“不要镯子就算了,既然来了,就看看这些老物件。”
萧柔皱眉,刚要上前搀扶,却见仁意已经轻轻挣开她的手,走到萧安泰身边:“伯父,这是您的军功章吗?”
老人的背影忽然僵住。
博古架上,军功章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旁边是张泛黄的合照。
年轻的萧安泰穿着军装,怀里抱着蹒跚学步的萧柔,身后是盛开的蔷薇。
“嗯。”萧安泰的声音轻了些,拐杖头的狮子蹭过青砖。
“伯父很厉害。”仁意的指尖悬在军功章上方,像在触碰一段历史,“萧柔总说,军人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萧柔猛地抬头,望着仁意的侧脸。
她想起,这人窝在自己怀里时,指尖划过她后腰的旧疤,说“你的每道伤疤都是勋章”。
此刻,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人心颤。
萧安泰没说话,却转身从博古架最上层拿下个檀木盒,递给仁意:“拿着。”
红丝绒内衬里,躺着支翡翠簪子,水头足得像汪春水。
仁意正要推辞,却被孟雯淑握住手腕:“这是阿柔奶奶的陪嫁,老萧特意翻出来的,收下吧。”
仁意看向萧柔,萧柔朝她点点头。
“谢谢伯父。”仁意抬头,看见萧安泰耳尖泛红,像极了萧柔害羞时的模样。
老人转身,拐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仁意听见他低声说:“别叫伯父了,生分。”
仁意握着翡翠簪子的指尖微微发颤,抬眼望向萧柔,恰撞上对方眼底的温柔笑意。
萧柔缓步走到她身边,指尖轻轻勾住她的小指,“不急,现在还早。”
仁意抬头,看见萧安泰正盯着她们交叠的手,镜片后的目光像块被焐热的石头,虽仍带着棱角,却已褪去了锋芒。
也没在说话,拄着拐杖重新坐回椅子上。
孟雯淑的视线在仁意脸上转了三圈,越看越觉得满意。
小姑娘穿着烟粉色羊毛裙,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发间的蝴蝶发卡与翡翠簪子相得益彰,衬得整个人像株被露水滋养的山茶。
“意意啊,”她递上温热的桂花茶,“你们打算多久结婚呀?”
正喝茶的仁意猛地呛到,茶盏里的涟漪晃出。
萧柔忙抽出纸巾替她擦嘴角,指尖蹭过她泛红的脸颊:“妈,意意还小,明年才满二十一。”
她的声音里带着撒娇的尾音,“我们打算等她二十五岁再结。”
“这么晚呀?”孟雯淑挑眉,眼角的笑纹盛着期待,“早结婚早点安定下来。”
“结婚不着急,”萧柔的指尖绕住仁意的发丝,轻轻晃了晃,“反正她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
客厅里的座钟滴答作响,萧安泰忽然冷哼一声,拐杖重重顿在青砖上:“还不许人家选择更好的了?”
空气瞬间凝固。
萧柔皱眉,刚要开口,却被仁意轻轻拽住手腕。
她转头,看见怀中人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像初春溪面下的碎冰,清冷却透着暖意。
“伯父,”仁意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些,却清晰得像雪地里的足印,“对我而言,萧柔就是最好的。”
她顿了顿,拉住萧柔的手,“她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住了我,教我读书,陪我看展,甚至愿意为了我走出曾经。”
萧柔的呼吸一滞,想起那些在青大走廊牵手的午后,想起跨年夜里彼此交叠的心跳,忽然觉得喉间发酸。
“我不会背弃她,”仁意的目光落在萧安泰身上,“就像您守护这个家一样,我也想守护她。”
老人的瞳孔微微收缩,镜片后的光忽然柔和下来。
他望着仁意泛红的耳尖,想起萧柔小时候护着弟弟时,也是这般倔强的眼神。
拐杖头的狮子慢慢陷入地毯,他忽然伸手揉了揉眉心:“行了,吃饭吧。”
孟雯淑笑着拍了拍手,佣人们鱼贯而入,青瓷碗里盛着山药炖排骨,飘来阵阵陈皮香。
仁意刚坐下,萧柔往她碗里添了块炖得酥软的肋骨,指尖还沾着汤汁的热气。
“多吃点,”萧柔的声音混着蒸汽,“厨房炖的养胃汤对身体好。”
仁意抬头,看见萧安泰正用公筷给孟雯淑夹菜,袖口露出的腕表是萧柔送的生日礼物。
老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忽然开口:“下周回家吃饭。”
不是询问,是命令。
萧柔愣了愣,与仁意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的笑意。
她们成功走出了第一步。
吃完饭后。
“萧柔,跟我去书房。”萧安泰站在楼梯上开口。
萧柔皱了皱眉,担心地看向仁意。
萧安泰冷哼一声,“怎么?在家里还怕人丢了?”
仁意看向她,朝她笑了笑表示没事。
萧柔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迟早要说开。
书房。
萧安泰在椅子上坐下,看向萧柔,手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合同。
“签字吧。”
萧柔拿起合同,翻开一页便皱起眉,这是一份萧氏集团董事长股份转让协议。
“我不签。”她放下合同,视线落在萧安泰身上,不卑不亢“集团该留给天明。”
“它属于你。”萧安泰的拐杖重重顿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迂腐!”
“够了!”萧柔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颤抖,“从小到大,您只会用‘责任’‘担当’来捆住我,连句‘阿柔,你累吗’都没说过。”
窗外的雪扑在玻璃上,书房里的座钟滴答作响。
萧安泰望着女儿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她七岁那年,捧着满分试卷站在雨里等他回家,浑身湿透却倔强地说“爸爸说考第一就带我吃汉堡”的模样,心下一痛。
“若是想让我同意你和仁意的事,”他的声音轻了些,“这个字你必须签。”
“就算您不同意,”萧柔的指尖蹭过协议边缘,那里还留着她年少时的折痕,“我也会和她在一起。”
四目相对,萧安泰忽然发现女儿的眼睛像极了孟雯淑,倔强里藏着温柔,像株被风雨打磨过的蔷薇,枝干上的刺是为了守护心底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