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意愣住,指尖悬在凌乱的爪痕上方。治疗师适时递来金色颜料:“或许可以试试顺着它的灵感?”
她犹豫着蘸取颜料,将爪印勾勒成星座的轨迹,又添上几颗发光的星星。
当第一笔色彩真正落在纸上,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
沙盘治疗时,小猫蜷在角落打盹,仁意却在沙盘中筑起层层高墙。
“这些墙...”治疗师指着微型城堡,“它们好像在保护什么,又好像困住了什么。”
仁意的手突然颤抖,抓起小人偶扔进护城河。
萧柔默默递来纸巾,看着她反复用沙子掩埋、重塑,直到夕阳把沙盘染成琥珀色。
药物治疗最艰难的是副作用发作的夜晚。
仁意蜷缩在床角,浑身发冷,小猫却固执地钻进她怀里。
“它的体温是38度6。”萧柔把体温计换成猫咪专用款,“现在你有专属暖炉了。”
仁意勉强笑出声,指尖插进小猫蓬松的毛发,感受着那团鲜活的温暖。
团体治疗课上,小猫成了意外的破冰者。
当仁意抱着它走进活动室,其他患者纷纷围拢过来。
“它叫什么名字?”“可以摸摸它吗?”细碎的询问声中,仁意第一次主动开口:“叫...小星。因为它像星星一样突然出现。”
小星歪头蹭向伸出的手掌。
仁意看着它撒娇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这抹笑意落在主治医师眼底,化作欣慰的点头。
当晚查房时,医生特意留萧柔在走廊谈话。
“仁意的恢复比预期顺利。”医生翻开最新的心理测评报告,纸面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艺术治疗激活了她的情感表达,宠物陪伴显着降低了焦虑指数。从临床标准看,已经具备居家康复条件。”
萧柔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紧:“可是她...还是很抗拒离开医院。昨天收拾行李时,小星打翻了药瓶,她盯着满地药片发呆了半小时。”
想起恋人当时空洞的眼神,她的喉咙突然发哽。
“这是创伤后应激的正常反应。”医生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反光熄灭又亮起,“医院对她来说既是痛苦发生地,也是安全区——毕竟在这里,她不用直面外界的压力。但持续的环境暗示反而可能延长康复周期。”
他将医嘱单递给萧柔,纸页上“定期复诊”四个字被红笔重重圈起,“回家后按时服药,保持规律作息,更重要的是...”
“我会一直在。”萧柔轻声补充,这句话她在无数个深夜对仁意说过,此刻说给医生,更像是在给自己力量。
走廊尽头传来监护仪的电子音,混着护士站偶尔的交谈,编织成医院特有的白噪音。
回到病房时,仁意正倚着床头给小星梳毛,银色梳子穿过猫毛,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萧萧,”她突然开口,目光却盯着小猫翕动的耳朵,“如果...如果我们不回家,继续在这里住着,小星会不会不开心?”
萧柔在床边坐下,握住那只握着梳子的手,指尖触到掌心细密的汗:“小星最开心的事,就是跟着你。”
她把仁意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就像我,只要能陪着你,在哪里都是家。”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亮小星突然竖起的耳朵,也照亮仁意眼中,那簇重新燃起的、摇曳却坚定的光。
仁意的睫毛剧烈颤动,掌心感受着萧柔胸腔下平稳的心跳,仿佛握住了暴风雨中唯一的锚点。
小星察觉到气氛变化,轻巧地跳上两人交叠的膝盖,毛茸茸的脑袋在仁意手心里蹭来蹭去,发出绵长的呼噜声。
这熟悉的震颤顺着指尖蔓延,让她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
可是...仁意垂眸盯着小猫鼻尖的灰斑,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外面的世界...会不会突然又...
话未说完便被哽咽截断,那些失控的尖叫、碎裂的瓷片、以及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害,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
萧柔轻轻扳过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眼下淡青的阴影:还记得我们在沙盘中埋掉的那些吗?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彩色玻璃珠,正是仁意上周在艺术治疗时捏的星星,你说过,星星就算被埋起来,也永远不会失去光芒。
小星忽然伸出爪子拍向玻璃珠,珠子骨碌碌滚到床头柜下。
仁意下意识起身去捡,却在弯腰时瞥见床底积灰的行李箱——那是三天前萧柔整理的,拉链上还挂着她偷偷塞进去的护身符。
记忆突然闪回童年,每当孤儿院有孩子被领养,她总会在对方行李里藏颗糖果,小声说甜的东西能带走害怕。
我们...真的可以试试。仁意攥着温热的玻璃珠,声音比想象中更坚定,但小星的猫粮要带够,还有它最爱的逗猫棒...
她越说越快,像是要把所有不安都化作具体的事物。
萧柔笑着打开手机备忘录,逐条记下她念叨的物品,屏幕蓝光映亮两人相视而笑的眉眼。
……
暮色渐浓,病房里的物品被一一收进行李箱。
仁意小心翼翼地将小星的食盆裹进柔软的毛巾,又把它最爱的毛线球塞进背包侧袋。
萧柔默默看着她专注的模样,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在孤儿院认真照顾流浪猫的女孩。
夜色完全笼罩医院时,仁意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小星蜷在她枕边,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萧柔轻手轻脚坐到床边,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仔细端详着爱人的脸庞。
苍白的脸颊已经有了些许血色,眉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紧锁。
她轻轻握住仁意的手,指腹摩挲着那熟悉的纹路。
这双手曾颤抖着撕碎照片,也曾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松开;如今,终于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温度。
“这段路真的太难了。”萧柔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释然与心疼,“但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