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清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刺过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好奇或八卦的打量,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探究、怀疑、审视,甚至是指指点点的、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像苍蝇的嗡嗡声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
“快看,就是她……论坛上那个……”
“我的天,真人跟照片差别也太大了吧?穿成这样……”
“穿成这样也遮不住吧?你看那走路的姿势,还有露出来的手腕和脖子,那么细白……”
“听说艺术节要反串?这用得着反串吗?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吧?”
“谁知道呢,感觉好诡异……”
那些细碎的声音和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她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卫衣领口里,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教学楼。
走进阶梯教室的那一刻,原本充斥着聊天声、翻书声的嘈杂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十道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惊讶、好奇、怀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像聚光灯一样,让她无所遁形。
七鱼感觉脸颊像被火燎过一样,滚烫得厉害,她硬着头皮,几乎是贴着墙根,快步走到自己常坐的、最后一排最靠角落的那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下,立刻把卫衣的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帽檐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只留下一个紧绷的下巴弧线。
孙倩和赵琳坐在前排靠中间的位置。
看到七鱼进来,孙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和愧疚,似乎想转过头来跟她打招呼或者解释什么,但被旁边的赵琳用力拉了一下胳膊,朝她使了个严厉的眼色,摇了摇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都沉默地转回了身,没再看向后面。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七鱼几乎是立刻起身,想避开人群去透口气。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教学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站在外围空旷的洗手台前,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用力冲洗着脸,试图降低脸颊的温度,也冲走脑海里那些纷乱的念头。
她低着头,刻意避开镜子,不想看到那个被厚重衣物包裹、却依然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
旁边两个女生正站在镜子前补妆,一边涂抹着口红,一边压低声音聊着天,但内容却清晰地传到了七鱼耳中:
“哎,论坛那帖子你看了吗?就七鱼那事……也太离谱了吧?”
“看了看了,一早上就在传。你说她到底怎么回事啊?男生女相也不能相到这种地步吧?”
“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挺不正常的。哪有男生能长出那种身材和样貌的?太违和了。而且你看她平时那样子,扭扭捏捏的……”
“嘘……小声点,她好像就在那边……”
“怕什么,她又听不见。反正我觉得挺怪的……”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七鱼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和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猛地关掉水龙头,胡乱地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手和脸,像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跑着离开,将那些令人窒息的议论甩在身后。
几乎就在七鱼备受煎熬的同时,在学校另一端的行政楼附近,一处相对僻静的区域,苏婉清正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正是那个火爆论坛帖子的页面。
她快速浏览着不断刷新的回复和那两张对比鲜明的照片,秀美的眉头紧紧蹙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没想到赵琳的手这么快,她早上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事情,就已经被爆出去了,更没想到事情会发酵得如此迅速和失控。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
“李老师,早上好,是我,苏婉清。”她对着电话那头,语气保持着惯有的礼貌和从容,但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力度,“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是关于我们校园论坛上那个讨论我们学院艺术节节目筹备的帖子,对,就是现在热度最高的那个。里面有一些未经证实、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和讨论,涉及到我们班一位同学的个人隐私,影响非常不好,也严重干扰了正常的教学秩序和同学的情绪。”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我认为,这种不负责任的、带有恶意揣测性质的帖子,不应该继续占据公共讨论空间。麻烦您立刻联系一下论坛的版主和管理员,想办法把帖子的热度降下来,或者……直接处理掉,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辛苦李老师了,谢谢。”
挂断电话,苏婉清抬手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她知道,依靠行政手段删帖或者压热度,只能暂时堵住明面上的风口,治标不治本。
怀疑和好奇的种子一旦被撒下,就会在私下的聊天群、课间的窃窃私语中悄悄生根发芽,悄然滋长蔓延。
之前七鱼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了,之前她倒是想逼着七鱼遭遇点什么事情来让她更加能直面自己的女性身份,然后自己再出面安抚,甚至还有点看乐子的想法。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在知道七鱼是传说中的美人鱼之后,她就知道,七鱼越能低调就越能保护自己。
她再次看向手机屏幕上七鱼那张惊慌失措的照片,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这块她视若瑰宝的珍宝,如今因为一次意外的曝光,吸引了太多不必要的、甚至是危险的目光。
这让她开始感到焦躁。
七鱼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老师站在讲台上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想象着其他人对她的议论声。
每一分钟都像被无限拉长,充满了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声响起,她几乎是第一个从座位上弹起来,低着头,像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穿过人群,几乎是跑着冲出了教学楼,一路奔回了荷花苑的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