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有劳坊正告知。
按《唐律疏议·擅兴律》,‘若欲赎免役,听以金帛杂物代充’。我家愿依律纳资抵役,不知需钱几何?”
坊正松了口气,他就怕江家硬抗,让他难做。
连忙报出一个数目,虽比常例高出不少,但在阿史那月眼中,不过是破财消灾,省去麻烦罢了。
她微微颔首,示意身旁古朴树去取钱,此事便算揭过。
与此同时,“袍哥会”中也起了波澜。
帮众数百人,其中不乏出身涉案家族,或是户籍在案需服徭役者,皆收到了征发令。
一时间,帮内人心惶惶,若被征去服那“城旦”苦役,家中生计顿失,自身亦恐难保全。
叶开将此事急报江逸风。江逸风闻讯,目光微凝。
这正是凝聚人心、巩固“袍哥会”的契机。
他当即对叶开吩咐道:“告诉大伙,凡‘袍哥会’众,只要遵规守纪,忠心为会,其家之役,会中一体承担,皆以钱帛抵充,不使一人赴那‘城旦’之苦。”
叶开领命,即刻召集帮众,宣布此讯。
消息传开,那些原本忧心忡忡、自觉大难临头的帮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确认属实,感激之情如洪水决堤,众人纷纷朝着叶开叩拜,高呼:“谢叶帮主大恩,谢叶帮主活命之恩。”“我等誓死追随帮主。”
叶开立于众人之前,感受着那汹涌的感激与忠诚,心中对江逸风的远见更是敬佩。
经此一事,“袍哥会”不再仅仅是一个谋求生计的行帮,其内部的凝聚力,已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笔看似花费不菲的“抵役钱”,买来的,是数百条人命的归属,是未来可能更为宝贵的忠诚。
江逸风在宅中,虽未亲临现场,却能想象那番场景。
他知道,在这乱世苛政之下,保护追随者,便是保全自身力量的根基。
崔敬嗣的苛政,终是引动了天怒人怨。
为逢迎神都那位日益推崇佛教的皇太后,更为了彰显政绩,他竟将主意打到了道观之上。
一道命令传出,为取材木兴建“大云寺”,供奉《大云经》,府兵衙役如狼似虎,直扑青城山,欲要强拆那座素有盛名的上清宫。
青城山乃道教发祥地之一,上清宫更是千年古观,在道门信众心中地位尊崇。
官府此举,无异于刨人祖坟,掘人根基。
起初,道士与信徒们尚以情理哀告,然刀兵之下,何来道理可讲?
当那斧钺加于殿柱,香火缭绕的宫观面临倾颓之际,积压的悲愤如火山喷发。
山野之间,顿时啸聚起无数头戴黄巾、手持棍棒锄耰的道教徒与乡民,与府兵爆发激烈冲突,青城山瞬间烽烟四起。
消息传回成都,全城震动。
崔敬嗣面色铁青,下令成都府即刻宵禁,同时调派大批府兵与地方团练,火速赶往青城山弹压。
一时间,城内兵马调动,蹄声如雷,气氛肃杀凝重。
江宅之内,萧灵儿如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立在墙头,眺望着又一队甲胄鲜明的府兵急匆匆穿街而过。
她轻盈跃下,对正在院中商议的江逸风与叶开等人说道:“阿郎,这事闹得有点大哦,看这架势,青城山那边怕是要见血了。”
叶开眉头紧锁,面露忧色。
他心系玄道门,虽如今掌管“袍哥会”,但与道门千丝万缕的联系岂能轻易割舍?
他担心的并非寻常道士,而是怕青城山道观中隐有“玄道门”的同门。
若真有同门受难,于情于理,他都无法坐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