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在家调理半月,颈间酸痛已彻底消散,气色也愈发温润。自从接下张府“松鹤延年”的床幔绣活后,又陆续从锦绣阁接过两笔定制——城南李夫人的牡丹团扇,还有邻镇富商要的“渔樵耕读”四条屏,都是不赶工期的精细活,她每日绣一个时辰便歇手,伴着院中的槐花香,倒也惬意。
这日辰时,同村在县城跑脚的王二顺路登门,手里揣着个纸包:“晚娘姑娘,书斋的先生托我捎信来,说是你弟弟林阳写的!”
晚娘心头一喜,连忙接过纸包,小心翼翼拆开。里面是一封叠得整齐的信函,还有一幅卷好的字帖。信上字迹工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遒劲,墨香尚未完全散去:“姐姐安好,前日从跑镖的沈大哥口中听闻你得了痹症,日夜牵挂难安。书斋课业虽忙,晨读暮写不曾懈怠,却时时记挂姐姐绣活是否劳累,颈间疼痛是否痊愈。大夫叮嘱的调理之法,姐姐切不可因绣活繁忙而怠慢,身子为重,莫要逞强。我在书斋一切顺遂,先生夸我近来策论有见地,下月休沐便归家探望姐姐、奶奶与妹妹。另附我临摹的《兰亭集序》字帖一幅,姐姐闲来可练字消遣,活动手腕颈肩,也算歇眼歇神。”
信末画了个小小的墨点,像是少年人不好意思的憨态。晚娘读罢,眼眶微微发热,指尖摩挲着信纸,反复看了两遍才递给奶奶和月娘。
“阳儿这孩子,在书斋还记挂着家里。”奶奶笑着抹了抹眼角,“知道劝你歇着,没白疼他。”
月娘凑在一旁看完信,雀跃道:“哥哥还寄了字帖!姐姐,咱们今晚就展开看看,我也跟着哥哥的字练,说不定以后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晚娘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她将信和字帖小心收好,又拿起绣绷,继续绣“渔樵耕读”四条屏里的“耕”字屏——田埂上的农夫头戴斗笠,手牵黄牛,线条细腻需格外专注。正绣到黄牛的眉眼处,院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沈砚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镖囊,风尘仆仆地跨进院门。
“刚跑完一趟短途镖,顺道回来看看你。”沈砚的声音沉稳,目光先落在她的颈间,带着关切,“颈间当真不疼了?”
“早不疼了,你看。”晚娘笑着仰头转动脖颈,动作灵活,又把林阳的信递给他,“你瞧,阳儿特意从书斋捎信回来问我身子,还寄了字帖让我消遣。”
沈砚接过信细读,眼底泛起笑意:“林阳心思越发细了。书斋苦读不易,还时时记挂家里。”他顿了顿,又道,“我这次跑镖路过书斋附近的镇子,给林阳带了些提神的薄荷膏和不易晕墨的毛边纸,已经托常去书斋送物的货郎捎过去了,他读书熬夜能用上。”
晚娘心里一暖:“你想得真周到,阳儿夜里读书容易犯困,薄荷膏正好能派上用场。”
说话间,月娘已把林阳的字帖展开铺在石桌上。字帖上的《兰亭集序》笔走龙蛇,已有了几分神韵,沈砚凑过去细看,赞道:“林阳的字进步真快,先生教得好,他自己也肯下苦功。”
晚娘望着字帖,想起林阳在书斋灯下苦读的模样,轻声道:“他总说,要好好读书,将来让奶奶和我们姐妹过上好日子。”
沈砚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语气温和:“他有这份心,定能学有所成。你也不必急着绣活,慢慢做,以后家里有我,不必让你这般操劳。”
晚娘脸颊微红,低头继续绣活。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绣绷上,丝线流光溢彩;石桌上的字帖墨香袅袅,仿佛带着书斋的清宁。远处马蹄声渐远,是沈砚又要启程跑镖,却留下满院温情;书斋里的少年执笔苦读,一纸信笺跨越山水传递牵挂。这寻常日子里的牵挂与守护,便如晚娘绣针下的纹路,细密绵长,温暖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