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把最后一块茯茶掰碎扔进锅里时,房车正停在巩乃斯河谷的草地上。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在卡座的小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里飘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远处的羊群像散落在绿毯上的珍珠,慢悠悠地啃着草。
“放这么多茶叶,不怕苦吗?”苏晚靠在卡座对面的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旧地图,声音懒洋洋的。她刚修好了房车的遮阳棚,额头上还带着汗,却不肯歇着,非要研究明天的路线。
“这叫煮奶茶,就得浓点才香。”林墨往锅里倒了半盒牛奶,又撒了把盐,“我奶奶说的,奶茶里放盐,越喝越暖。”她把小煤气炉搬到卡座旁边,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很快就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
苏晚放下地图,凑过来看。茯茶的颜色慢慢浸进牛奶里,从乳白色变成浅褐色,最后成了琥珀色,像块流动的宝石。“真奇怪,”她皱着鼻子闻了闻,“茶叶加牛奶,还放盐,能好喝吗?”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林墨笑着搅了搅锅里的奶茶,泡沫顺着锅沿冒出来,带着股醇厚的香气。这是她第一次在房车里煮奶茶,小时候在奶奶家,总是围着煤炉看她煮,奶奶说:“煮奶茶急不得,火不能太旺,得慢慢咕嘟,让茶叶的香和牛奶的甜融在一起。”
就像她和苏晚,一个急性子,一个慢脾气,吵过架,红过脸,却也像这锅奶茶,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慢慢熬出了属于彼此的味道。
“你看这泡沫,”林墨指着锅边的奶泡,“奶奶说,泡沫越多,福气越多。”她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苏晚嘴边,“尝尝?”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抿了一口。眉头先是皱了起来,随即慢慢舒展,眼睛亮了亮:“不苦,还有点甜,咸滋滋的,挺特别。”
“是吧?”林墨得意地笑了,“这叫回甘,好茶才有的。”她把奶茶倒进两个搪瓷杯里,泡沫在杯口堆成小小的雪山,“小时候感冒,奶奶就给我煮这个,说比吃药管用。”
苏晚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阳光照在她脸上,把绒毛都染成了金色。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平时要么在修车,要么在看地图,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林墨看着她,突然想起刚认识那会儿,苏晚总说“煮奶茶太麻烦,不如喝瓶装的”,现在却捧着搪瓷杯,喝得一脸满足。
“其实我以前不喜欢喝茶。”苏晚突然说,目光落在窗外的羊群上,“我爸总说,跑长途的人,得靠茶提神,可我觉得苦。后来他不在了,有次在独库公路被困,一个哈萨克族大娘给我煮了锅奶茶,就像你现在煮的这个味道,喝着喝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墨没说话,默默往她杯子里又续了点奶茶。泡沫再次浮起来,像朵小小的云。
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青草的味道,吹动了苏晚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手腕上那块旧手表——是她父亲留下的,表盘上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却总也舍不得换。
“你知道吗,”苏晚喝了口奶茶,声音轻轻的,“我以前总觉得,房车就该一路狂奔,看更多的风景,拍更多的照片。可跟你一起煮奶茶的时候,才发现,有时候停下来,慢慢喝杯茶,比跑一百公里还舒服。”
林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她想起那些赶路的日夜,苏晚开车时专注的侧脸,她自己趴在副驾上剪辑视频的样子;想起吵架后蹲在沙地上粘滤镜的夜晚,想起暴雪里互相搀扶着套防滑链的瞬间;想起此刻,阳光正好,奶茶沸腾,身边的人捧着杯子,眼里的温柔像杯底的回甘,慢慢漫上来。
锅里的奶茶还在咕嘟作响,泡沫不断涌出来,又被热气顶回去,像一场温柔的循环。林墨突然明白,所谓旅途,不只是脚下的路,更是身边的人,是一起经历的暴雪和晴空,是此刻卡座上弥漫的奶茶香,是那些看似琐碎,却能记一辈子的瞬间。
苏晚掏出手机,对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拍了张照。“发个动态。”她笑着说,屏幕上的照片里,两个搪瓷杯并排放在小桌上,背景是窗外的草原和羊群,角落里还能看到林墨没喝完的半盒牛奶。
“配文写什么?”林墨问。
苏晚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房车卡座的奶茶,比任何风景都暖。”
林墨看着那行字,突然笑了。她举起杯子,碰了碰苏晚的搪瓷杯,清脆的响声混着奶茶的沸腾声,像首温柔的歌。窗外的羊群还在慢悠悠地吃草,风里的青草香和奶茶的醇厚缠在一起,让人觉得,这样的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