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霜雪王座
金属门合拢的沉闷回响彻底消散,房间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只有仪器指示灯规律的、微弱的闪烁,像黑暗中窥视的冰冷瞳孔,切割着时间。墨墨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上过大的白色衣物空荡荡地套着,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像囚服。他抱着膝盖,小脸埋在臂弯里,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苏焰离开了。带着那句冰冷的命令——“活着,控制”。还有那句更冰冷的警告——失控会害死所有在意的人。
妈咪……是因为他失控才……
这个念头像毒蛇,啃噬着他幼小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他用力闭上眼睛,想赶走那些画面,可河滩上黑衣人空洞的眼神、妈咪吐血倒下的瞬间、苏焰毫无温度的目光,反而更加清晰地在脑海中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在这完全失去时间感的密闭空间里,墨墨感到胸口那枚玉佩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温热。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直接的“感觉”——一种冰冷的、带着刺痛感的虚弱,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开的生命波动,正从某个方向,穿透层层金属墙壁,隐隐约约地传递过来。
是妈咪!是妈咪的感觉!她还在!她还活着!但这种感觉……好弱,好难受……
墨墨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担忧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循着那丝感应的方向望去,是那面光滑冰冷的金属墙壁。妈咪在墙的另一边?在接受治疗?她是不是很痛?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过去!想看看妈咪!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还好!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双腿麻木僵硬,险些摔倒。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踉跄地走到那面传来感应的金属墙前,伸出小手,徒劳地拍打着光滑冰冷的表面。
“妈咪……妈咪……”他小声地、带着哭腔呼唤,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微弱而可怜。
冰冷的金属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手掌拍打发出的轻微“啪啪”声。那扇门,他打不开。苏焰不会让他出去。
绝望再次袭来。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仿佛这样就能离妈咪更近一点。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全部精神,不去想害怕,不去想寒冷,只想更清晰地去感受墙那边传来的、妈咪微弱的生命波动。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当他全身心沉浸在这种“感知”中时,他胸口玉佩的光晕似乎变得更加柔和稳定,他脑海中那些因为恐惧和混乱而沉寂的心诀碎片,似乎被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念的“牵挂”所引动,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自然的方式流转起来。不再是强行催动的爆发,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共鸣。
他“看”不到具体的景象,却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墙的另一边,有一个非常非常冷的“箱子”(维生舱?),妈咪就躺在里面,有很多冰冷的“线”(医疗管线?)连接着她。她的心跳很慢,很轻,像风中残烛。还有一种……很奇怪的能量,在她身体里非常缓慢地流动,很微弱,但带着一种……让他本能地感到亲近和难过的熟悉感(星轨之力残留?反噬损伤?)。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似乎能……微微地“影响”那种能量的流动?不是控制,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引导。当他集中精神,想象着温暖的光包裹住妈咪时,那种冰冷刺痛的感觉似乎会减弱一丝丝,妈咪那微弱的心跳波动,也会变得……稍微平稳一点点?
这个发现让墨墨的心跳加速。他好像……可以帮到妈咪?用这个“可怕”的东西?
这个认知驱散了他一部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巨大责任感的尝试。他不再害怕身体里那个“东西”,而是开始学着去理解它,去感受它和妈咪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他像呵护一朵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一样,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去“安抚”墙那边传来的、属于妈咪的冰冷而虚弱的能量波动。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尝试着进行这种无声的“共鸣”与“安抚”时,隔着一堵加厚合金墙的医疗监护室内,连接在冷夜凝身上的几台高精度生命监测仪上,代表着她体内异常能量波动和神经应激水平的几条曲线,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但确实存在的平缓趋势。虽然变化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一直处于临界值的伤者来说,任何向好的迹象都弥足珍贵。
医疗室内,穿着无菌服的医生看着屏幕上微妙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只是默默调整了维持药物的滴注速度。
而这一切,墨墨浑然不知。他只是凭借着一个孩子最纯粹的本能和一个儿子对母亲最深切的牵挂,在进行着一次无人知晓的、笨拙却真挚的守护。他累了就靠着墙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尝试。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送餐口定时送来的食物和水,他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那种无声的感知和安抚中。
房间外,那条冰冷的金属走廊尽头,一间布满监控屏幕的暗室内。
苏焰静立在最大的那块屏幕前,屏幕上分格显示着墨墨房间内的多个角度画面,以及隔壁医疗室内冷夜凝的生命体征数据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那个蜷缩在墙角、时而睡着、时而对着墙壁发呆、时而会长时间闭目凝神的小小身影。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代表冷夜凝生命体征的那些复杂数据和曲线图上。当看到那几条关键曲线出现极其细微的、向好的波动时,他深邃的眼底,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一闪而逝。是意外?是算计?还是……一丝难以捕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却透着一股深沉的、无人能解的思量。
这个孩子……比他预想的……还要特别。这种程度的自发共鸣和安抚……绝非寻常。是福是祸?
他缓缓抬起手,关闭了墨墨房间的监控画面,只留下冷夜凝生命数据的屏幕。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暗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合拢,将所有的窥探与思绪,都封锁在了这片冰冷的寂静之中。
金属房间内,墨墨因为精神消耗过度,再次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眉头却不似之前那般紧锁。他怀中的玉佩,散发着恒定的、温暖的光晕,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这对隔墙相望、命悬一线的母子。
冰封的基地深处,一场无声的守护与一场冰冷的审视,在绝对的寂静中,悄然进行。希望如同墙壁那边传来的、微弱却坚韧的心跳,在绝望的冰原上,艰难地搏动着。而墨墨在绝境中萌生的、对自身力量的初步认知和运用,或许,正是打破这冰封命运的第一道……微小却至关重要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