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顶住了王海的无理摊派,林月获得了相对专注的工作时间。她将主要精力投入到《秋山萧寺图》的修复中。
这幅元代古画描绘的是萧瑟秋日中的山寺景色,意境深远,但年代久远,绢本质地脆弱,有多处破损、颜色剥落和霉斑。修复难度极大,尤其是补色环节,需要对原画风格、笔墨、色彩有极深的理解,才能做到“补处如无,复旧如初”。
原主的基本功是扎实的,林月继承了这份肌肉记忆和知识储备。但她并不满足于此。她让铁蛋悄无声息地扫描记录了画作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肉眼难以察觉的纤维走向、颜料层叠关系、以及微观下的破损形态(消耗少量吃瓜点,用于建立高精度数字模型和分析)。
借助铁蛋强大的分析能力,林月对画作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微观层面。她不仅能精准判断出每一处需要修复的位置的最佳方案,甚至能推测出画家当时运笔的力度和节奏。
在修复一处山石皴法剥落的地方时,她没有急于上色,而是反复观察原画其他完好的皴法笔触,结合铁蛋的模拟分析,调配出了一种与原作矿物颜料成分、颗粒度、光泽度都极为接近的复原材料。然后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鼠须笔,屏气凝神,一笔一笔地模仿原作的笔意进行填补。
整个过程缓慢而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定力。一连几天,林月除了必要的休息和吃饭,几乎都泡在工作台前。
她的异常专注和投入,引起了部门里另一位老修复师,张工的注意。张工是个沉默寡言、技术过硬的老实人,平时看不惯王海那套,但也不愿惹事。他偶尔会踱步过来,看看林月的进度,也不多话,只是微微点头。
这天,李老亲自来查看修复进度。老人家年近七旬,精神矍铄,目光锐利。他仔细查看了林月已经完成的部分,尤其是那处山石皴法的补色,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补色处,又拿起放大镜反复观察。
“嗯……”李老沉吟片刻,看向林月,眼中带着一丝惊讶和欣赏,“小林,这一处补得不错。颜色过渡自然,笔触也抓住了原作七八分的神韵,几乎看不出修补痕迹。看来这段时间,你没少下功夫。”
林月连忙谦逊道:“是李老您指导有方,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李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但显然对林月的工作留下了深刻印象。
王海在一旁陪着,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林月的出色表现,无疑衬托出了他的无能,也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李老走后,王海拍了拍林月的肩膀,语气“亲切”:“小林,干得不错!不愧是李老看中的人。不过啊,年轻人戒骄戒躁,后面还有更难的部分,可不能松懈。”
林月心中明了,这是先扬后抑,提醒她谁才是领导。
她不动声色地应道:“谢谢王主任提醒,我会继续努力的。”
接下来的日子,林月继续潜心修复。她不仅高质量地完成了分配给自己的任务,还主动利用休息时间,整理修复笔记,将一些难点和心得记录下来。她发现部门里关于一些特殊病害(如铅丹变黑、丝绸脆化)的处理方法比较传统,效果有时不尽如人意。
她让铁蛋联网(微弱消耗)查询国内外最新的文献和研究报告(当然,是通过合理的学术渠道模糊化查询),结合自己的实践,提出了一些改进性的建议和实验方案,写成简单的报告,私下里请教张工,或者趁李老有空时恭敬地递上。
李老对她这种肯钻研、爱思考的态度颇为赞许,虽然有些想法还显稚嫩,但这份心思难得。张工也偶尔会和她讨论几句,态度明显比之前热络了些。
林月在用专业和能力,一点点地积累自己的资本和口碑。
然而,王海显然不会坐视她顺利成长。
不久后,部门接到一个紧急任务。一批从外地墓葬出土的汉代简牍,因为保存环境骤变,出现了严重的霉变和字迹消退,需要立即进行抢救性修复。这批简牍学术价值极高,但修复难度极大,时间紧迫,是个烫手山芋。
王海在部门会议上,一脸“信任”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月:“小林啊,你年轻,有冲劲,学习能力强。这批汉简修复意义重大,正好是个锻炼的机会。部里会全力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话说得漂亮,但谁都明白,这任务成功率低,风险高。做好了未必有多大功劳(毕竟基础太差),做坏了,责任全是她的。而且“全力支持”不过是空头支票,实际能给她的人手和资源极其有限。
这是阳谋。把最棘手的活儿丢给你,让你知难而退,或者犯错,从而打压你上升的势头。
所有人都看向林月,包括李老和张工。李老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想看看林月如何应对。
林月看着王海那看似鼓励实则包藏祸心的眼神,心中冷笑。她知道,这是一个危机,但同样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向所有人证明她能力和价值的机会!
她站起身,目光平静,语气沉稳:“谢谢王主任信任。这批汉简情况危急,修复刻不容缓。我愿意尝试,但需要申请调用库房里那台新采购的多光谱成像仪,以及希望张工能在关键环节给予指导。”
她直接提出了具体且合理的要求,既表明了态度,也点明了需要的支持,将了王海一军。
王海嘴角抽动了一下,那台成像仪价格昂贵,平时很少动用。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没问题!设备你尽管用。张工那边,我也会协调。”
会议结束,挑战正式开始。林月知道,她必须打赢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