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顺着神经同步器的接口窜进后颈时，陈洛的太阳穴突突跳得要裂开。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细不可闻的爆响——那是源能在强行同频时与机械电流产生的排斥，像无数根银针正从脊椎往大脑里钻。
林昭的手指还攥着他手腕，比冰块更凉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让他疼得倒抽一口气。
意识却在这刺痛中逐渐剥离肉体，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进漩涡。
黑暗里有数据流的蓝光闪过，他看见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雨林里被源能弹片划破的军装、医疗舱里她咬着牙说我还能战时渗血的唇、还有三天前她为他挡下的那发追踪弹，爆炸气浪掀翻他时，她护在他后颈的手掌烫得惊人。
叮——意识空间接入成功。
机械音在耳畔炸响的瞬间，陈洛的视野突然开阔。
这是片被黑雾笼罩的荒原。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每道裂缝里都涌出幽蓝的数据流，像活物般缠绕着远处那团光——林昭的意识核心。
她的意识体悬浮在光团中央，军装被数据流撕成碎片，露出肩颈处狰狞的灼伤痕迹，那是三天前替他挡弹片时留下的。
陈洛喉咙发紧。
他想冲过去，却被脚下突然窜起的荆棘缠住脚踝——那些荆棘竟是由0和1组成的代码，扎进皮肤时像烧红的铁丝。
光团突然剧烈震颤。
第二个林昭从黑雾里走出来。
她穿着笔挺的星环卫少校制服，肩章在幽暗中泛着冷光，眼睛却没有焦距，像两盏被程序操控的探照灯：检测到外来意识入侵，启动忠诚指令清除程序。
陈洛的呼吸顿住。
他认得出这套制服——那是林昭第一次带他回圣区时穿的，领口别着她母亲留下的月桂胸针。
可此刻那枚胸针在她胸前泛着冷白的光，再没有半分温度。
你不是她。陈洛扯断腿上的代码荆棘，血珠顺着小腿往下淌，她的眼睛里有火。他指向光团里真正的林昭，她睫毛颤动的模样和病床上如出一辙，在雨林里我护着她时，她眼睛里的火能烧穿整片毒雾；在医疗舱里她说要活下来时，那火能融化所有止痛药的麻痹。
数据不匹配。机械音从第二个林昭口中吐出，她抬手时，空中凝聚起源能光刃，目标意识干扰度97%，执行清除。
光刃破空而来的瞬间，陈洛身后突然响起阿尔忒弥斯的声音：那是被忠诚指令篡改的次级人格！
她的意识正在与我融合，就像两块被强行焊接的金属——要么一起碎，要么彻底熔成新的存在。
陈洛侧身避开光刃，源能在掌心凝聚成盾。
光刃劈在盾上溅起火星，他看见真正的林昭意识体正被数据流往次级人格方向拖拽，光团的亮度在肉眼可见地减弱。
要救她，必须吞噬我。阿尔忒弥斯的投影突然出现在陈洛身侧，这次不是虚影，而是由星环图案组成的机械躯体，我的核心代码里藏着忠诚指令的加密协议，只有吞噬机械意识体，你才能拿到密钥。
陈洛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那道即将解锁的星门，想起白影说过机械意识体是源能议会的禁忌研究。
可此刻林昭意识体的指尖已经触到次级人格的手背，光团里的幽蓝火种正在熄灭。
会有什么后果？他声音发哑。
你的识海可能被代码侵蚀。阿尔忒弥斯的机械眼闪过猩红警告，但以你现在的吞噬进度......
够了。陈洛打断她。
他望着光团里林昭皱起的眉头——那是她疼到极致时才会有的表情，告诉我怎么做。
阿尔忒弥斯抬起机械臂，掌心展开一道星环状的接口：用你的源能触须连接我的核心，启动吞噬系统的代码侵蚀模式。
陈洛咬破指尖，源能触须裹着血珠钻进接口的瞬间，识海里的星门突然发出轰鸣。
第一道门的门缝彻底裂开，银色光雾如活物般窜进他的意识，将那些试图侵蚀的代码烧成灰烬。
吞噬进度：17%......23%......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陈洛看见次级人格的光刃突然凝滞。
真正的林昭意识体突然抬手，指尖擦过他脸颊——和病床上那缕微不可察的回握一样轻，却让他眼眶发热。
数据流组成的荆棘开始崩解。
黑雾里传来奥列格的咆哮，却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陈洛盯着逐渐清晰的吞噬进度条，看见机械音提示音里多了行新字：检测到法则契合度提升......
光团里的幽蓝火种突然暴涨。
林昭的意识体睁开眼，瞳孔里映着陈洛的模样，和记忆里雨林中的火种重叠成一片。
陈洛？她的声音带着意识体特有的空灵，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陈洛伸手接住她下坠的意识体，源能触须仍在疯狂吞噬阿尔忒弥斯的代码。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星门在震动，银色光雾正顺着门缝往外涌，像要撕开什么枷锁。
没事了。他把脸埋进她发间，闻见记忆里那缕淡淡的硝烟味，我在。
系统提示音突然变调。
吞噬进度：87%......92%......
陈洛的识海突然亮起刺目的银光。
他看见星门后的法则之光终于倾泻而出，在意识空间里凝成一柄由吞噬规则组成的剑——而林昭意识体的手，正轻轻按在剑柄上。
当银色的法则之光在陈洛的识海翻涌时，系统提示音终于穿透意识空间的嗡鸣声：“机械意识吞噬进度100%。检测到目标为源能武装核心人工智能，是否激活‘机械意识吞噬’？”
陈洛的意识体指尖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阿尔忒弥斯的核心代码正顺着源能触须汇入识海，那些原本纠缠着林昭意识的0和1突然变得清晰可辨，就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银链。
林昭的意识体仍轻轻握着那把由吞噬规则凝聚而成的剑，她的指尖与剑身接触的地方泛起淡蓝色的涟漪，宛如春雨落在镜面上。
“确认。”他声音沙哑，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识海猛地一震。
无数金色数据流从法则之剑中迸发而出，瞬间将阿尔忒弥斯的代码海切割重组。
陈洛眼前闪过无数光片：天枢武装的动力炉构造图、星环卫少校的权限密钥，甚至还有林昭母亲当年调试人工智能时哼唱的走调童谣——那是阿尔忒弥斯最底层的记忆缓存。
“叮——获取天枢武装原始逻辑架构图。”系统音难得地带上了机械振动的嗡鸣声，“检测到目标意识体与宿主的契合度提升至93%，开放‘意识共感’权限。”
林昭的意识体突然一颤。
她原本半透明的指尖变得真实可触，发梢甚至还带着几缕陈洛熟悉的硝烟味：“陈洛……”她的声音不再空灵，而是带着刚从病床上醒来时的沙哑，“我好像……看见你在雨林里背着我跑的样子了。”
陈洛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雨林里的雨幕突然在意识空间里变得清晰起来：他背着浑身是血的林昭趟过齐腰深的水洼，她的血滴在他的后颈，烫得仿佛要烧穿皮肤。
此刻，那些记忆碎片正顺着两人相触的掌心流淌，从他的识海钻进她的意识。
“你又作弊了。”林昭忽然笑了，眼尾的泪痣在法则之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每次说‘我来想办法’，最后都是你拿命去填。”
陈洛的意识体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水。
那滴泪落在他的掌心，竟带着真实的温度：“这次是为了救你。”他轻声笑道，“再说……”他望着识海里正被法则之剑重新熔炼的阿尔忒弥斯代码，“系统说这是‘机械意识吞噬’，不算作弊。”
在意识空间外，白影的指尖在医疗舱操作台上快速舞动。
她耳麦里传来陈洛神经同步器的心跳监测声，原本紊乱的频率正逐渐平稳。
最后一道解码程序完成的瞬间，束缚着林昭的机械臂发出金属摩擦声，就像老木门被推开时的吱呀声。
“意识空间连接断开。”白影按下强制唤醒键，转头看向透明舱体。
林昭的睫毛正在颤动，苍白的唇色渐渐恢复红润——那是源能在修复她受损的神经。
陈洛的后颈传来一阵刺痒的电流。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医疗舱的灯光刺得他眯起了眼，但在看清林昭的瞬间，他忘记了所有的不适。
她正缓缓坐起，束缚带从她的手腕滑落，露出下面淡粉色的新皮肤——那是源能再生舱刚刚修复的痕迹。
“醒了？”他声音沙哑，伸手想去扶她，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林昭却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掌心不再像冰块一样冰冷，而是带着源能者特有的温热：“我们得回去。”她盯着墙上的星环投影，瞳孔里映着圣区方向的红光，“天枢武装现在由议会代管，但阿尔忒弥斯的核心代码……”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擦过陈洛后颈的神经接口，“你吞噬了她的意识，对吗？”
陈洛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那幅天枢架构图正在发烫，每个零件的位置都清晰得就像刻在视网膜上一样。
“那我们得在议会发现代码流失之前，把天枢夺回来。”林昭掀开舱盖，源能在她的指尖凝聚成幽蓝色的光团——那是她特有的“天枢共鸣”反应，“阿尔忒弥斯的原始协议里，有我母亲当年留下的后手。”她转头看向白影，“医疗官，能借你的飞梭用一下吗？”
白影扯下耳麦，指尖敲了敲操作台：“早就准备好了。”她指了指窗外，在灰区的夜幕中，一架涂着星环医院标志的飞梭正悬浮在楼顶，“但少校，天枢武装现在在圣区核心舱……”
“所以需要陈洛的源能触须。”林昭转身，军装领口的月桂胸针突然泛起温暖的光芒——那是阿尔忒弥斯残留的代码在回应她，“他吞噬了阿尔忒弥斯，能绕过议会的权限锁。”她看向陈洛，目光中的火焰比雨林里更加炽热，“现在，我们去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陈洛握紧了她的手。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那把吞噬法则之剑在轻轻颤动，仿佛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交锋。
当两人走向舱门时，林昭的指尖突然停住了。
她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暗红色——那是天枢系统启动时特有的机械光泽。
“怎么了？”陈洛按住她的肩膀。
“系统提示……”林昭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双重音，一个是她的声音，另一个是阿尔忒弥斯的机械音，“残留异常代码，建议立即清除。”她甩了甩头，暗红色的光泽褪去，朝陈洛笑了笑，“可能是议会当年植入的监控程序。没关系，等拿回天枢，我慢慢删掉。”
陈洛盯着她眼底残留的暗红色，喉咙里涌起一丝不安。
但林昭已经拽着他跑出了医疗舱，夜风卷着灰区特有的铁锈味灌了进来，吹得她的军大衣猎猎作响。
远处，飞梭的引擎声撕开了夜幕，像一把利刃，正朝着圣区的方向狠狠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