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的后颈灼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正沿着脊椎往识海深处钻。
他跟着银羽往通风管道挪动时，眼前忽然闪过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血色的源能风暴里，穿白大褂的男人将一个金属匣塞进婴儿床，而婴儿床里的小婴儿，正睁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头儿？银羽的战术靴在金属管壁磕出轻响，回头时战术目镜滑下半寸，露出半张染血的脸，你脸色比刚从暗格里爬出来时还糟。
陈洛扯了扯嘴角，指尖悄悄掐进掌心。
陌生记忆带来的眩晕让他喉间发腥，但他不能在银羽面前示弱——这个跟着他从灰区杀到圣区的女副官，连断了三根肋骨都能笑着换弹夹，若让她看出自己意识出了问题...
老毛病。他声音稳得像是精密仪器，顺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珠，零号呢？
在后面。银羽侧过身，让出道来。
机械义肢刮擦管壁的声响由远及近。
零号半边脸还裹着焦黑的绷带，另半张脸却在阴影里泛着青灰，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二十年的尸体。
他停在陈洛身侧时，义肢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陈先生，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份协议。
陈洛脚步微顿。
通风管道里的风灌进来，带着铁锈味，他闻到零号身上有股极淡的、类似源能电池烧焦的味道——那是长期被规则锁链灼烧的痕迹。
净化协议的原始副本。零号的机械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议会对外宣称的协议是阉割版，真正的核心内容，在二十年前就被议长封进了圣塔底层的量子存储器。他忽然笑了，焦黑的嘴唇裂开细小的血口，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突破规则守卫？
因为那份协议里，有你父母死亡的真相。
陈洛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里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突然清晰起来——他腰间挂着的工牌上，两个字在血光里刺目。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是他在灰区垃圾站翻了三个月旧报纸，才从源能战争烈士名单最后一行找到的名字。
成交。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淬过冰的源能刃，但你得先让银羽连上圣塔的主终端。
零号的机械臂弹出一根数据接口，精准插进管壁的维修孔：已经连了。
赫尔加那丫头的漏洞比我想象中好用。
银羽突然蹲下，战术手套按在管壁某处。
陈洛看见她指节泛白——那是她发现危险时的习惯动作。
下一秒，整段通风管道剧烈震动，红色警报光透过格栅照进来，将三人影子拉得扭曲如鬼。
防御程序启动了。银羽扯下颈间的源能通讯器，甩给陈洛，终端在b7层，我需要你当诱饵。
陈洛接住通讯器时，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这是他用吞噬来的源能工程师的手艺，给银羽特制的抗干扰设备。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灼痛不知何时变成了痒，像是有什么活物在皮肤下爬动。
你负责黑进主系统。他把通讯器塞回银羽手里，剩下的，我来。
话音未落，通风口突然炸开一片蓝光。
陈洛拽着银羽扑向管壁凹陷处，三枚菱形的防御飞弹擦着他耳际飞过，在前方管壁炸出拳头大的洞。
冷风灌进来，他听见零号的机械义肢发出过载的嗡鸣——那老东西居然用身体挡住了第四枚飞弹。
陈先生！零号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用你的吞噬链路！
这些程序的底层逻辑是净化协议的碎片，你能扭曲它们！
陈洛咬碎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识海里那道黑缝突然裂开。
他看见金色的眼睛了——不是之前的模糊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竖瞳里流转着星河的眼睛。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像是有人贴着他耳膜说话：让我接管，他们会像纸糊的玩具一样碎掉。
滚开。陈洛在心里低吼。
他调动源能海仅剩的星点，顺着吞噬系统的链路逆流而上。
那些飞弹的轨迹突然慢了下来，他看见它们核心的源能阵图在扭曲——原本指向他的攻击坐标，正在被改写成...
银羽！左后方！
银羽的战术匕首划破空气，精准扎进飞弹的能源核心。
爆炸声中，她借着气浪翻上管壁，指尖在终端接口处翻飞如蝶：链路接管成功！
陈洛，现在——
看上面！零号的机械臂突然抬起，直指通风管道顶端。
陈洛抬头。
成百上千的防御飞弹正从通风口倒灌进来，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
他源能海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可识海里的黑缝却在扩大，那道金色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的意识。
他低骂一声，主动松开了对意识的控制。
下一秒，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飞弹群在离他半米处骤然停住。
陈洛伸手，最前端的飞弹核心自动裂开，源能晶块像听话的宠物般钻进他掌心。
他能到这些程序的底层代码，像无数条发光的线，在他指尖缠绕、重组。
当他将晶块捏碎时，所有飞弹的攻击坐标都指向了——
银羽，终端！
银羽的战术目镜闪过刺目的白光。
她重重捶在终端确认键上，金属外壳被砸出凹痕：搞定！
主系统权限共享中...陈洛，你眼睛——
陈洛猛地捂住眼睛。
金色退去的瞬间，他差点栽倒。
零号及时扶住他，机械义肢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冷得像块冰。
第一次和规则碎片共鸣？零号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陈洛读不懂的情绪，你刚才调用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力量。
以后再说。陈洛扯下领口，后颈的皮肤已经红肿，隐约能看见一道金色的纹路，像条小蛇盘在脊椎上。
他抓起银羽递来的源能补充剂灌下去，喉咙被灼烧得发痛，终端显示什么？
银羽调出全息投影。
蓝色的数据流里，一个锁着九道规则链的文件正在闪烁，文件名是——
《源能战争·陈远博士实验日志（加密）》
陈洛的手指悬在投影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
圣塔最深处的加密影像。零号的机械手指点在文件锁上，需要你的吞噬链路才能解开。
陈先生，准备好看见你父母的最后一面了吗？
通风管道外，圣塔更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陈洛望着那串熟悉的二字，后颈的金纹突然窜动起来。
他听见意识深处，那个金色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陈洛的指尖悬在全息投影的加密锁上，后颈的金纹正顺着脊椎往肩胛骨攀爬，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撒了辣椒粉。
他能听见零号机械胸腔里传来的齿轮转动声，像极了灰区老钟表匠那台卡壳的座钟——那是零号在调整数据接口的频率，为吞噬链路铺路。
呼吸。零号的声音突然放轻，机械义肢虚虚护在陈洛后背，你现在的源能波动像被踩了尾巴的雷兽。
陈洛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涌进银羽战术靴上残留的硝烟味。
他想起妹妹陈霜总说他的手温比常人低，可此刻掌心烫得惊人，连全息投影的蓝光都被烘得发颤。
当指尖触到锁芯的瞬间，识海里的黑缝地裂开，无数光点蜂拥而出——那是吞噬系统的链路，像金色的血管般爬满投影。
加密锁开始剥落。
第一帧画面是陈远的脸。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实验服，眼角还带着没擦净的碳粉，和陈洛记忆里报纸照片上那个被打上标签的模糊身影重叠。
他面前的实验台堆满源能晶块，其中一块正渗出诡异的紫色纹路——那是被污染的源能，陈洛在灰区见过最底层的拾荒者被这种能量侵蚀，皮肤会像融化的蜡。
2075年3月12日，实验日志07。陈远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维斯特议长要求终止源能净化计划，他说...需要更的解决方案。
陈洛的指甲掐进掌心。
银羽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战术手套轻轻搭在他手腕上，像根锚。
零号的机械手指在管壁敲出摩斯密码——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陈洛在三天前黑进议会数据库时见过。
画面跳转。
穿银纹制服的男人走进实验室，肩章上的十二芒星在镜头里闪得刺眼。
是阿尔伯特·维斯特，现任议长，陈洛在圣区电子屏上见过他对着百万市民微笑的脸。
此刻那张脸却阴得能滴出水，他抓起陈远的实验记录，纸页在他掌心被源能烧成灰烬。
你太天真了，陈博士。阿尔伯特的声音像淬了冰，污染体不是病毒，是癌症。
治疗需要割肉，而这座城...需要更纯净的源种。
陈远扑过去要抢，被阿尔伯特的源能屏障弹飞。
他撞在实验台上，额角渗出的血滴在紫色晶块上，竟发出的腐蚀声。
画面外传来女人的尖叫，陈洛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他母亲苏清的声音，他在灰区破收音机里听过她获奖时的发言，尾音总带着点江南小调的软。
洛洛的周岁宴...苏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答应过要陪他抓周的...
闭嘴！阿尔伯特反手就是一记源能刃，苏清的身影在蓝光中扭曲。
陈远爬过去抱住妻子，后背的实验服被灼出焦黑的洞。
镜头剧烈晃动，陈洛看见母亲的手探向镜头，指尖还沾着给小婴儿织的毛线，嫩黄色的，和他记忆里襁褓的颜色分毫不差。
滴——
系统提示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陈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下来，银羽半蹲着用身体给他挡着通风口灌进来的冷风。
零号的机械臂上冒起青烟，显然刚才的影像调用超出了他的权限负荷。
吞噬进度48%。
系统面板突然在陈洛视网膜上炸开，猩红的警告文字像活物般扭动：规则侵蚀已达临界点，宿主意识稳定性下降至70%。
陈洛眼前发黑。
他想起三天前在暗巷里吞噬那个源能小偷时，系统进度才32%，那时不过是耳鸣；上周吞噬武馆老馆主时到了40%，他在厕所吐了半小时黑血。
现在48%...他后颈的金纹已经爬到耳后，皮肤下有东西在跳，像是有根血管要挣破表皮。
陈洛？银羽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在发抖。
没事。陈洛咬着舌尖站起来，血腥味让他清醒几分。
他伸手按在终端上，源能顺着吞噬链路涌进去——既然系统要他吞，那他就吞个够。
全息投影突然闪了闪，原本的实验日志被挤到角落，一个锁着九道暗纹的文件夹浮了出来，标题是《议长手记》。
有意思。零号的机械义肢突然发出金属疲劳的呻吟，阿尔伯特把最脏的秘密藏在最干净的地方。
陈洛的指尖刚碰到文件夹，一道全息影像突然弹出。
阿尔伯特站在圣塔顶层的议会厅，背后是十二区的全息投影，灰区的红点密密麻麻，像片血雾。
他的制服一尘不染，连袖扣都闪着冷光，可眼睛里的疯狂却几乎要溢出投影。
你们终究会明白，牺牲是文明延续的代价。阿尔伯特的声音带着某种病态的虔诚，2076年5月，我启动纯净源种计划，将灰区73万平民标记为污染体。
他们的源能波动异常，基因链有古魔法侵蚀的痕迹——他突然笑了，当然，这些数据是我让人伪造的。
但没关系，重要的是...倒计时启动了。
陈洛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阿尔伯特身后的全息投影里，十二区的源能屏障正在闪烁，灰区的红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银羽的战术目镜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她猛地扯下目镜，露出泛红的眼尾：头儿，圣塔主系统在调用屏障能源！
十二区的防御矩阵...在重组！
零号的机械手指死死抠进管壁，焦黑的绷带下渗出暗红的血：倒计时...是净化协议的最终程序。
阿尔伯特要把灰区连人带地一起蒸发，用他们的源能养肥圣区！
陈洛的后颈突然剧痛。
金纹顺着他的太阳穴爬进眼底，他又看见了那对金色竖瞳——这次，那声音不再是低语，而是炸雷：吞了这道投影，你就能知道倒计时的密码。
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系统进度条正在疯狂跳动，49%、50%...意识稳定性暴跌至60%。
通风管道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是源能屏障启动的声音。
陈洛望着投影里阿尔伯特的笑脸，突然笑了——他想起妹妹陈霜昨天给他发的全息消息，小姑娘举着刚烤好的源能面包，眼睛弯成月牙：哥，我攒够钱了，下个月我们搬去绿区好不好？
银羽。他转身，金色的瞳孔里燃着明火，联系叶清欢，让她带武馆的人去灰区一巷，那里有我藏的源能炸弹。
零号，你负责黑掉屏障的能源中继站。
银羽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用力点头，战术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三分钟后我要看到你的定位。
零号的机械臂弹出数据线，直接扎进自己脖颈的接口：中继站坐标已发送。
陈先生...别让那老东西的阴谋得逞。
陈洛望着终端里还在播放的议长留言，后颈的金纹突然缠住他的视神经。
他伸出手，金色的吞噬链路裹住阿尔伯特的全息投影——这一次，他没有抗拒意识深处的力量。
通风管道外，圣塔最底层的量子存储器发出刺目的白光。
与此同时，星环城十二区的源能屏障突然泛起诡异的紫芒，灰区的天空被映得像块淤血的幕布。
某个隐藏在圣区地下的倒计时器，悄然跳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