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暑气将散未散之时。
朝廷的旨意终于抵达广州。
李固因战功,进镇国大将军,授少府监,右骁卫将军(同正员),通海夷道转运使,开国县男。
有了封爵,他从此正式进入大唐勋贵序列。
同时其他差遣、荣衔不变。
张九龄授五府经略使,不光官复原职,甚至还被扶正了。
王昱因守土有功,授安南都护,再次坐镇一方。
本来的旨意是授他都护府长史,但其因高要一战,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最终坐上此位。
不过他跟李固心中都清楚。
能从覆灭三万唐军的戴罪之身,又重新坐回高位。
一个小小的高要之战远不够份量。
献荔枝才是最大的幕后功臣。
韦敬义授邕州都督。
岭南韦氏一跃而成“五管”之一。
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补偿其遇难的两兄弟。
不然以韦氏在此战的表现,很难获得如此高位。
而此次封赏最大的赢家却是冯氏兄弟。
冯崇债授容州都督。
曾经的岭南第一汉姓重回祖地。
冯若芳授琼州都督,节制儋、振、万安等地,大岛整体归五府经略使直辖,其境内几州的刺史、别驾等职,以后都由其上报,授予冯氏或归化的俚、僚等族大豪酋。
就连冯福贵都授了广州刺史。
而李栩因功劳较小,只是加了散官头衔,并无新的职司差遣。
倒是李晟因功直接授了左骁卫中郎将,一跃而成南衙中层将佐。
何履光授广府经略军使。
王迁授清海军使。
此时的狮子洋上,又一批船队浩浩荡荡南下。
其中一部分是下南洋寻找黄金与铜矿的,而更多的船只目的地则是琼州。
他们被判“流刑”。
要去岛上挖矿。
至于其中残存的雇佣军与青壮会不会被筛选出来组成武装力量,那就不是张九龄能管的了。
“岭南局面,已是尽在你之掌控!”
李固奇道:“张公此言差矣!应是尽在圣人掌控才对!”
张九龄冷哼一声,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而且其刻意回避琼州,好似那里有什么恐怖物事。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李固笑道:“您身为五府经略使,当然是以您为尊,小子哪敢置喙?”
“少跟老夫来这一套!”
张九龄再也按捺不住脾气:“冯氏、王昱、韦氏,甚至本经略使,在这次岭南变乱都成了你的棋子!就连远在长安的内侍省,都被你利用,捞取好处!陈玄礼那边,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镇军大将军,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固收敛笑容,直视过去:“张公以为我想干什么?或者,您是想先说说陈玄礼大将军与我是怎么回事儿?”
此言一出。
张九龄胸中之气就泄了一大半。
他不敢提。
他不能提。
他不忍提。
最后他只能躬身下拜:“请镇军大将军以天下百姓为念,以大唐江山社稷为念,适可而止!老夫不奢望其他,只要不酿成大祸,以至于生灵涂炭!我这根老骨头,就算被碾成飞灰,也是甘愿!”
张九龄生于岭南,仕于长安。
躬逢盛事,领袖群臣,调理天下阴阳!
在他心中。
当前局面最好是长久万年!
他这些年一直在避免的,就是父子相残、朝局动荡之事。
如今这个结果。
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实乃诸多坏结果中最好的了。
张九龄绝对不允许有人将其破坏。
但李固圣眷正隆,兼之其恐怖手段。
也就两年多点的时间。
他们之间能够调动的政治资源与力量,竟然生生调转。
谁能想到当年延英殿上刚刚束发的少年,如今已能撬动大唐朝局?
张九龄只能求他。
“折煞了。”
李固连忙将其扶起。
但老头儿执拗得很,在没有得到承诺之前,就是不起来。
李固无奈,只得道:“张公!既如此,我只能说.......天下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也是某之愿望!但如果有人逼迫谋害过来,某定会奋起反击!”
张九龄起身抬头,一脸肃然道:“希望大将军能记住今日所言!”
能说出此话已属不易,他也没办法再有什么要求。
李固认真道:“苍天可鉴,瀚海为证!”
张九龄摆摆手。
“有司马氏恶例在先,就不必要惺惺作态,老夫会看着你,如果你有违誓言,某就算拼了性命,也要阻止!”
李固此时展颜一笑:“张公言重了,某现在私兵不过数百,官阶不过从二品,身上主要还是给圣人充盈府库的差遣,怎么在您口中就成了要祸乱天下的大恶人了?”
“嘁!”
张九龄难得的有辱斯文了一回:“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次岭南平叛,李晟麾下的主力到底是从哪来的,别以为老夫不知道,还有安南几乎被掀了个底朝天,又是谁人所为?要我说清楚吗?长安离此处太远,圣人与堂上诸公不清楚,老夫家就在这里,你还想要诓骗?”
李固正要辩解,却被其打断。
“哄骗之话就不用说了!老夫知道,这些年来,边镇节帅莫不是如此作为,此恶例自萧嵩肇始,其提拔之人,已是遍布几大军镇,你虽还未节度一方,但那也是迟早的事儿,如你心中装着江山社稷与天下百姓,那就事事为公,大唐很大,容得下你这些私利!”
张九龄一字一顿道:“包括在岭南的这些!”
此话一出。
代表这位前中书令、岭南坐地户,未来的天南官方第一人,正式认可了李固在此处的利益与影响力。
而他所要的,也不过是“大事为公”而已。
李固认真下拜:“固定当谨记今日之言。”
张九龄生生受了,并未还礼。
岭南大战的余波无远弗届。
深深影响着天下大局以及大唐与周边的战略态势。
成都,龙泉山上。
已经一百多天的灵官奴学会了翻身,偶尔还能咿咿呀呀地对着母亲傻笑。
“固儿这武散升得太快,马上都要赶上他外祖了。”
固安公主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
前些日子的担惊受怕终于一扫而空。
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她躲在房中哭了好久。
广宁公主倒是没有那么伤心,只是胸中大石落下,好好舒展了阻滞之气。
她毕竟与李固密谋许多大事,深知枕边人的城府。
从一开始,其就猜测这是“引蛇出洞”之计。
而同一时刻的昆州城。
赵灵虚弱地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婴孩,露出欣慰笑容。
“你们两个讨命鬼!差点害死阿娘!不知你们阿耶收到消息后,会给你们起个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