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省机灵些的,都隐约知道李固与高力士有关联。
可就算刨除这位大神。
那王承训却是妥妥跟李镇军相交莫逆。
边令诚如何敢惹?
可偏偏。
李大将军很给他面子!
怪不得人家红得发紫!
真会做人,真会当官啊!
边令诚这边思绪万千,轻轻吹拂手中茶汤。
直接把东野大人晾在那了。
这位平叛大将已到暴怒边缘,可理智却在拼命压制。
如果说刚才在岸上远远观瞧也只是知道唐军“来势汹汹”。
可这一路走来,再加上如今居高临下,周围船只虚实已有大概轮廓。
其心中已有判断。
不可力敌!
日本并无职业海军。
就连白江口之战的船只也是临时征调。
而且受限于低劣的造船技术,只能勉强弄出来些小船,质量还不过关。
抗风与适航性非常差。
这也就是为什么,鉴真六次东渡都没来成。
除了法律跟人为因素外。
就是日本船太差了。
在狭窄海道内倒是可用小快船火攻。
但看到那巨型船弩跟长长拍杆后,大野东人彻底绝望了。
听说唐人还有能喷射“火龙”的恐怖武器。
这怎么玩?
虽然被无礼对待,可大野东人也只能受着。
目前只能寄希望于南边两路旗开得胜,尽快过来汇合,这才能有些说话的底气。
半晌过后。
边令诚终于将手中茶汤喝完。
“你......叫个什么来着?是何职务?”
“在下大野东人,为本次西征主将。”
旁边程元振伸手指了过去:“什么主将?!问你是什么品秩!边鄙蛮子听不懂话?”
大野东人气得差点把后槽牙都咬碎了,但也只能闷声道:“任职太政官参议,领五道兵马平叛。”
程元振随即弯腰低声道:“边公,是个正四位下的小官。”
边令诚点了点头。
功课做的不错,有心了。
“本使来此宣旨,尔等下国竟没有迎接,这失礼之罪......”
大野东人鼻子都要气歪了。
你天朝上邦来宣旨,也没提前通知啊。
而且我们这边在打仗!
西海道是传统外船停泊之地,东方几道都没有外海港口,只有些海码头而已。
谁知道去迎接?!
他正要开口辩驳,且听对方叹了口气,继续道:“某家乃天朝大使,就不跟你们这些蛮子计较了,但......”
边令诚幽幽道:“本使携圣命前来,尔等当停了刀兵聆听圣训!”
大野东人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这就是贵使截断内海运输线的理由?”
“混账!”
程元振出声呵斥:“叫天使!”
贵字虽有尊重之意,但潜台词却是双方地位平等。
日本乃朝贡属国。
焉能与大唐平起平坐?
内侍省出去宣旨都是家常便饭,如此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大野东人堂堂西征主将,在军中威望隆重。
就算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左大臣橘诸兄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并以全国之兵托付。
何时被别人如此对待?
跟其上船的随扈部曲都是面皮涨红,眼中凶光猛闪,双手也不自觉地朝腰间佩刀摸去。
“失礼了!”
大野东人终究还是强行咽下这口恶气,将腰弯成了九十度。
边令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程元振最擅察言观色。
他随即大吼道:“边公出使日本,带圣命而来,见他如圣人亲临!还不跪下!”
“跪下!!”
“跪下!!”
“跪下!!”
众内侍、亲兵齐声大吼,其势如泰山压顶。
边令诚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畅快至极。
这程元振值得好好培养。
大野东人只觉喉头一甜,是胸中热血翻涌,气急攻心了。
他深深后悔。
千不该万不该,轻易上船。
其统兵大将,实在对外交知之甚少,面对如此局面,只能被别人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不光受尽屈辱,还可能付出惨痛代价。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既然落入对方彀中,那就要走到底!
噗通~
他单膝跪地,学着唐人样子双手抱拳道:“上邦天使在上,请恕外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见主将下跪,其他随扈也只能不甘跪倒。
这些“四尺男儿”全都身体颤抖,甚至隐隐能听到哭声。
边令诚脸上多了一丝意外。
这帮东海蛮夷可是真能忍啊。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继续逼迫。
于是他准备以退为进。
“起来吧,我大唐教化万邦,还不至于如此苛待属国。”
大野东人刚一起身,却又听对方道:“既然如此,那某刚才之议,你可要听了?”
“外臣当然遵旨,可是藤原叛军不知还会不会奉大唐为主国。”
吞下耻辱,脑子都更灵光了。
边令诚此时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
这东海蛮夷当真不可理喻,长得根本不是人脑子。
“本使自有说法,你只听令就是。”
大野东人躬身道:“谨遵天使诏令!”
话到此处,他沉声道:“既如此,那下邦外臣告退!”
“慢着~”
边令诚淡淡道:“参议要去何处?”
“自是回营勒令兵马不得接战。”
“让传令兵回去便好,此事不需要汝亲自为之吧?”
大野东人双眼猛地一缩:“天使何意?!”
“无他。”
边令诚起身道:“某家第一次来此,不知这东海盛国有何风物,还要劳烦参议在此盘桓几日,好好介绍介绍。”
大野东人此时才知道上了鬼当。
“本将不懂风物,只知兵事,还是不要脏了天使耳朵。”
此话一出,他使了眼色给周围随扈。
而这边程元振则是冷哼一声,右手举拳。
周围军士缓缓压上。
边令诚摇头道:“某家诚心相邀,你可不要不给面子。”
大野东人已是双手扶刀:“本将要是偏要走呢?”
“那某家为了面子,就只能强行留客了。”
边令诚脸上厉色一闪:“不管死活!”
翌日一早。
追击而至的藤原广嗣有些懵逼。
官军大寨竟然一散而空。
远处内海洋面上不知哪里来的大船横亘在此,压迫感十足。
他本来打算趁对方渡海运兵接续不力,一战而定乾坤。
再亡羊补牢,封锁内海。
可面对如此情况,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得抓了溃兵细细审问。
可还没等他理出头绪,两拨使者已到了营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