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玄域中南部。
连绵的火山群像是大地裸露出的暗红疮疤。
这里空气干燥到了极点。
每吸一口气,都觉得肺管子里火辣辣的疼。
玄铁门。
这是方圆万里最大的炼器宗门。
山门建在一座半死不活的火山腰上,借用地底的太古地火锻造兵刃。
叮叮当当。
千万把铁锤同时敲击的声音,汇聚成一种令人烦躁的轰鸣。
无数赤膊大汉挥汗如雨。
烧红的铁水在槽沟里流淌,呲啦一声,淬火产生的白烟遮蔽了半个山头。
宗主铁狂屠是个身高两米的巨汉。
满脸横肉,皮肤被常年的炉火烤成了古铜色。
此时他正手里拎着一把刚出炉的重剑,满意地弹了一下剑身。
嗡。
清越的剑鸣声响起。
“好剑!”
“这一批三千把玄铁重剑,成色比上一批还要好。”
旁边的长老连忙递上一块湿毛巾。
“宗主,凌霄剑阁那边催得急。”
“说是要在半个月内凑齐一万把,还要外加五百套锁灵镣铐。”
铁狂屠把毛巾往脸上一抹,擦出一道黑印子。
他冷笑一声。
“催催催,那群练剑的就会催。”
“要不是看在他们给的灵石份上,老子才不伺候。”
虽然嘴上抱怨。
但他眼底全是贪婪。
凌霄剑阁出手阔绰,而且只要抱紧了这棵大树,以后在这东玄域,谁敢不给玄铁门几分薄面?
就在这时。
一股异样的热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地火那种温吞的热。
而是一种霸道、毁灭,仿佛能将灵魂都点燃的恐怖高温。
滋啦。
铁狂屠手里那块刚浸过水的湿毛巾,直接干透,然后自燃成了灰烬。
“怎么回事?”
他烫得甩手,惊疑不定地抬头。
周围的弟子们也乱了套。
“宗主!地火……地火失控了!”
有人指着锻造台惊叫。
原本平稳流淌在地槽里的赤红岩浆,此刻像是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泡。
颜色也从暗红变成了刺目的金白。
轰!
头顶的天穹被撕裂。
一只巨大的麒麟蹄子,踏破了山门上空的防护阵法。
那些足以抵挡岩浆喷发的禁制光幕,在这只蹄子面前,就像是小孩吹出来的肥皂泡。
一触即溃。
赤焰庞大的身躯降临在玄铁门的主广场上。
落地的动静并不大。
但那种来自神兽血脉深处的压制力,让广场上数千名正在打铁的弟子双腿发软,手里的锤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风清浅坐在麒麟背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她用那把生锈的匕首在上面划了一道。
“玄铁门。”
“凌霄剑阁最大的兵工厂。”
“过去五十年,共向剑阁输送凡阶兵器八十万把,灵器三千件,刑具……不可计数。”
念完这一串数字。
她合上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铁狂屠?”
“这名字起得不错,挺适合当铁匠的。”
铁狂屠握紧了手里的大剑。
他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那一身的护体灵气正在飞速流失。
在这头火麒麟面前,他修炼的火系功法遭到了毁灭性的反噬。
“风……风清浅?”
“你灭了黑水国还不够,还要来找我玄铁门的麻烦?”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们只是炼器的,不参与江湖纷争!你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
风清浅笑了。
她指了指万兽图鉴空间里那一堆还没来得及熔炼的废铁——那是黑水国数万把为了杀戮而准备的屠刀。
“你给屠夫递刀子,还说自己没杀人?”
“这道理,你留着跟阎王爷讲去。”
她没兴趣跟这种人辩论。
拍了拍赤焰滚烫的脖颈。
“这地方地火旺盛,正好给你补补。”
“记得别浪费。”
赤焰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两道金红色的火柱喷在地上,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融化成玻璃状的液体。
吼——!
它仰天长啸。
不是简单的吼叫。
而是一种古老的、晦涩的音节,在召唤这片大地下沉睡的力量。
轰隆隆。
整座火山开始震颤。
铁狂屠脸色大变。
“不好!它在引动地脉!”
“快跑!这畜生要炸山!”
他也顾不得什么基业了,扔下那把引以为傲的重剑,转身就要御空逃跑。
哪有那么容易。
风清浅甚至都没动手。
夜君离手指轻轻一弹。
一串黑色的佛珠飞出,在空中散开,化作一百零八道黑光,将整个玄铁门所在的火山牢牢锁住。
这不仅是封锁空间。
更是隔绝了一切生路。
“竟然这么喜欢玩火。”
“那就陪这座山一起热乎热乎。”
风清浅的声音很冷,穿透了嘈杂的轰鸣声,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噗。
第一道岩浆柱冲破了广场的地面。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赤焰张开大口。
猛地一吸。
地底积攒了万年的火毒煞气,连同那狂暴的岩浆能量,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赤红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它的腹中。
玄铁门引以为傲的地火之脉,彻底暴走。
这不是一般的火山喷发。
这是地壳深处的能量宣泄。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弟子,瞬间被脚下喷涌的火光吞没。
建筑倒塌。
锻造台崩裂。
无数兵器被高温融化,变成了一滩滩废铁水。
铁狂屠撞在了佛珠形成的结界上。
咚的一声。
被弹了回来。
他绝望地看着下方正在崩塌的山门。
那里是玄铁门千年的积累,是无数财宝和灵材的堆积地。
“我的库房……我的灵石……”
他心在滴血。
风清浅显然比他更关心这个问题。
“寻宝鼠,动作快点。”
“除了破铜烂铁,其他的全搬走。”
一道金光在废墟中穿梭。
寻宝鼠现在业务熟练得很。
趁着岩浆还没彻底淹没库房,它先把那几枚装满极品矿石的储物戒给顺了出来。
至于那些刚锻造好的兵器?
风清浅也没嫌弃。
万兽图鉴张开,一股吸力涌出。
半空中飞舞的几千把利剑,像是归巢的鸟群,全部被她收入囊中。
“谢了。”
“回头我让人熔了,给大夏的禁卫军每人打口锅。”
这才是最大的羞辱。
杀人兵器,变成做饭的大黑锅。
铁狂屠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还没等他落地。
赤焰终于吸饱了。
它打了个饱嗝,肚皮鼓鼓的,显然这顿“地火自助”吃得很爽。
然后。
它抬起前蹄。
重重地踏在火山口上。
轰————!!!
这一下。
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地脉彻底断裂。
积蓄已久的能量找到了宣泄口。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直接将半座山头削平。
玄铁门,这三个字,随着那块被炸飞的牌匾,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夜君离撤去了结界。
黑莲护着两人升入高空。
下方已经变成了一片沸腾的岩浆海。
没有什么幸存者。
在那种级别的爆炸中,就算是灵皇强者也得脱层皮,更别说这些靠丹药堆上去的铁匠。
风清浅看着下方翻滚的火海。
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拿出那本册子,又划掉了一个名字。
“第三个。”
“青木崖。”
“负责给凌霄剑阁种植灵药,顺便……用活人试药。”
她收起笔。
转头看向远方。
那里有一道道流光正在飞速靠近。
那是各大宗门的探子,还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散修。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
火山喷发的火光,把半边天都染红了。
“来得正好。”
风清浅嘴角扯了扯。
她操控着赤焰,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悬停在火海上方。
让所有人都看清那道骑在麒麟背上的红色身影。
“告诉天下人。”
“这火,是我风清浅放的。”
“想报仇的,想讨说法的,尽管来。”
“我在凌霄剑阁的山门前等着。”
说完。
赤焰四蹄踏空,化作一道流星,朝着下一个目标疾驰而去。
只留下一群在风中凌乱的围观者。
看着那片还在喷发的火山废墟,每个人都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这也太狠了。
前一天灭国。
后一天把人家的山门连根拔起。
这是要把凌霄剑阁往死里逼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东玄域。
那些曾经依附于凌霄剑阁的小势力,此刻一个个如坐针毡。
谁也不知道。
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而此时。
凌霄剑阁的主殿内。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几位太上长老看着碎成渣的传讯玉简,脸色比锅底还黑。
“欺人太甚!”
“简直是欺人太甚!”
“必须杀了她!不惜一切代价!”
只有赵擎天坐在首位,没说话。
他手里捏着那个被崩出豁口的本命飞剑。
浑浊的老眼中,除了愤怒,第一次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女娃娃。
是在剪除他们的羽翼。
是在把他们变成瞎子、聋子,最后变成被困死在山上的孤魂野鬼。
“传令下去。”
赵擎天沙哑着嗓子开口。
“召回所有在外历练的弟子。”
“开启护宗大阵。”
“把老祖宗留下的那件东西……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