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9局江城分部，地下七层，特殊医疗中心。
林九躺在完全透明的生命维持舱中，淡绿色的营养液没过全身，只有口鼻连接着呼吸管。舱体周围环绕着数十台精密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各种生命体征数据——大部分在危险线附近徘徊。
沈兰心隔着观察窗，已经站了整整八个小时。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但依旧死死盯着那些屏幕，仿佛只要稍一移开视线，某个数据就会突然掉到零。
“沈小姐，你去休息一下吧。”陈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疲惫，“林先生的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但完全修复至少需要七十二小时。你这样站着，他也醒不过来。”
“我知道。”沈兰心声音嘶哑，“但我不能走。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必须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陈医生叹了口气，没再劝。他知道劝不动。
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胖子和叶晚舟快步走来，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怎么样了？”王胖子扒在观察窗上，看到林九苍白的脸，眼圈又红了。
“暂时稳定。”沈兰心转身，“查得怎么样？”
叶晚舟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声音沉重：“三个坏消息。”
“第一，陈天雄的‘新世界集团’在半小时前发布公告，将在三天后于神农架举办‘新时代开幕仪式’，邀请全球媒体和各界名流参加。表面上说是生态旅游项目启动，但749局截获的内部通讯显示，他们要在那天启动血祭大阵。”
“第二，根据卫星监测，神农架地区的能量浓度在过去十二小时内暴涨了300%。地质监测站记录到七次小型地震，震源深度都在地下一千米以下，震中全部在老君山附近。专家分析，这是‘门’的封印正在加速松动的迹象。”
“第三……”叶晚舟顿了顿，看向沈兰心，“我们联系不上陈天华了。昨天他给的卫星电话已经失效，‘烛龙’的所有已知联络点都在同一时间关闭。赵志国局长动用了最高权限，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消失了。”
三个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
王胖子一拳砸在墙上：“妈的！陈天华那孙子是不是在耍我们？什么合作，什么阻止陈天雄，都是放屁！”
“不一定。”沈兰心摇头，她的头脑在高压下反而异常清醒，“如果陈天华真想害我们，没必要给我们地图和情报，更没必要提醒我们血祭的事。他突然消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被陈天雄发现，被迫隐藏；要么，他在准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行动，需要完全隐蔽。”
叶晚舟点头：“我更倾向于后者。陈天华给我们的血魂晶碎片是真的，那是欧阳家守护之物的核心部分。他没必要用这么珍贵的东西设陷阱。”
“但我们现在怎么办？”王胖子急道，“九哥昏迷不醒，三天后就是血月之夜，门要开了！我们总不能干等着吧？”
沈兰心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观察窗边，看着舱内的林九。
营养液中的他，表情平静，像是睡着了。但沈兰心知道，此刻他的意识一定在某个深处挣扎——因果斩的反噬不只是肉体的，更是灵魂层面的创伤。
“叶顾问。”她突然开口，“你说过，三把钥匙齐聚才能精确控制门的开合。如果我们只有两把，强行使用会怎样？”
叶晚舟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用欧阳家的指环和我的血脉印记，强行干扰门的开启？”
“不是开启，是干扰。”沈兰心转身，眼神锐利，“既然无法阻止，那就让开启过程出现偏差。比如，让门不完全打开，或者打开的方向错位。只要能争取时间，等到林九醒来……”
“风险太大了。”叶晚舟摇头，“三把钥匙的设计本就是为了相互制衡。两把钥匙强行操作，结果完全不可预测。最坏的情况，可能导致门完全失控，甚至……炸开。”
“炸开会怎样？”
“门连接着地脉节点。如果炸开，相当于在亚洲地脉网络上引爆一颗核弹。”叶晚舟语气沉重，“整个东亚地区的地质结构都会受到影响，地震、火山喷发、磁场紊乱……死亡人数可能以亿计。”
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那……那还是别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
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声。
过了许久，沈兰心突然说：“如果……加上这个呢？”
她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黑色的木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隐”字。
隐门令牌。
叶晚舟和王胖子都愣住了。
“这是那个银发青年给九哥的。”沈兰心轻声说，“他说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捏碎它，他会来帮一次。现在……应该算解决不了的麻烦了吧？”
“可是九哥还没醒，这令牌……”王胖子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他明白了沈兰心的意思。
林九昏迷，但令牌在。如果由他们来捏碎，那个神秘的隐门强者，会来吗？
“可以试试。”叶晚舟沉吟道，“隐门的规矩很特殊，他们认令牌不认人。但前提是，持牌者确实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从定义上说，阻止上古之门开启，完全符合这个标准。”
“但隐门会帮到什么程度？”王胖子问，“是帮我们打架，还是直接解决问题？万一人家来了，看一眼说‘这麻烦太大了我解决不了’，然后走了怎么办？”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
隐门再强，也只是个组织，不是神。面对上古之门的开启，他们能做的可能也有限。
沈兰心握紧令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风险。
但眼下，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先不急着做决定。”她最终说，“还有三天时间。叶顾问，我需要你尽可能收集所有关于‘门’和上古封印的资料。王胖子，你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人脉，查陈天雄这三天的具体动向，特别是他会把‘钥匙’——血魂晶的完整版——放在哪里。”
“那你呢？”两人同时问。
“我留在这里。”沈兰心看向观察窗，“等他醒来。”
“如果……他三天内醒不来呢？”王胖子小心翼翼地问。
沈兰心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举起手中的隐门令牌，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
“那就在最后一刻，捏碎它。”
“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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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神农架深处，老君山地下。
这里已经不再是自然形成的溶洞，而是一个庞大的人工建筑群。
巨大的空间被改造成了三层结构：最上层是控制中心，中层是实验室和居住区，最下层……是祭坛。
陈天雄站在祭坛边缘，俯视着下方。
祭坛直径超过五十米，完全由黑色玄武岩砌成。坛面刻着一个覆盖整个平台的巨大法阵，阵纹深达半尺，里面灌满了暗红色的液体——那不是普通的液体，而是混合了百种药材和千人性命的“血精”。
法阵中央，矗立着一扇门。
或者说，门的轮廓。
那是一个高约十米、宽六米的椭圆形光幕，边缘扭曲不定，内部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光幕表面，无数符文如游鱼般流转，时而明亮时而暗淡。
这就是神农架主门的封印显化形态。
正常情况下，门是隐形状态，只有能量达到临界点时才会显现。而现在，光幕已经凝实到肉眼可见的程度，说明封印距离崩溃已经不远。
“能量积累进度？”陈天雄问。
身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迅速汇报：“百分之八十七。按照当前速率，七十小时后将达到百分之百，与血月之夜的时间完全吻合。”
“加速呢？”
“可以，但需要增加祭品数量。”技术人员调出平板上的数据，“目前七个节点共控制约五万人，如果全部献祭，能量足够提前二十四小时达到临界点。但这样会暴露我们的意图，可能引来官方和民间势力的强力干预。”
陈天雄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祭坛上的血光。
“不必提前。三天时间，刚好够我们完成最后准备。”他转身，走向控制中心，“‘钥匙’的位置确认了吗？”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确认了。完整血魂晶在二号保险库，由三长老亲自看守。欧阳家的指环在陈天华手中，但根据我们截获的情报，他似乎在昨天突然消失了。”
“消失？”陈天雄脚步一顿，“查清楚怎么回事。”
“正在查。但‘烛龙’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可能需要时间。”
陈天雄冷笑一声：“不用查了。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想用指环做筹码，在最后时刻跟我谈判。天真。”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一张地图。地图上，七个红点围成一个圆环，中央是老君山的位置。
而在老君山西南方向三十公里处，还有一个单独的红点，标注着“备用入口”。
“既然陈天华想玩，我就陪他玩。”陈天雄手指点在备用入口的位置，“通知‘影卫’，埋伏在这里。陈天华一定会尝试从备用入口潜入，截杀他，拿回指环。”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陈天雄又看向技术人员：“赊刀人那边呢？死了没？”
“最新情报，林九重伤昏迷，正在749局的特殊医疗中心抢救。存活概率……不足三成。”
“三成？”陈天雄眯起眼睛，“太乐观了。连续两次赊借，最后还用了因果斩，他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就算醒了，也废了。”
他顿了顿，又问：“他身边那几个人呢？”
“沈兰心、王胖子、叶晚舟，都在医疗中心。749局派了重兵保护，强攻代价太大。”
“不用强攻。”陈天雄摆摆手，“三天后，门一开，他们自然会来。到时候……一起解决。”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祭坛上的光幕。
光幕深处，那片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像是……一只眼睛，正在从沉睡中醒来。
陈天雄的嘴角，勾起一丝狂热而扭曲的笑容。
快了。
就快了。
等门完全打开，上古降临，他将成为新世界的——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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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深夜十一点。
医疗中心的走廊里，王胖子靠在墙上，眼睛布满血丝，却毫无睡意。
他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他和九哥这些年的合照：在夜市摆摊时偷拍的、第一次抓到鬼祟时的狼狈样、在庇护所和大家一起吃火锅……
每张照片上，九哥都笑得没心没肺，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怕。
可现在，九哥躺在那个玻璃棺材一样的医疗舱里，能不能活过来都不知道。
“胖子。”
叶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一杯热茶，递过来：“喝点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王胖子接过茶，机械地喝了一口，烫得直咧嘴。
“叶姐，你说九哥会醒吗？”
“会。”叶晚舟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是赊刀人，赊刀人的命硬得很。你师父不是说过吗？赊刀人一脉，只要还有因果没还清，就死不了。”
王胖子苦笑：“那得欠了多少因果啊……”
“所以他才更不能死。”叶晚舟在他身边坐下，“林九要是死了，那些因果就成了坏账，会引发连锁反应。天地规则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话说得玄乎，但王胖子莫名地信了。
或者说，他需要相信。
“叶姐，那个门……到底是什么样子？”他问，“真的打开，世界就完了？”
叶晚舟沉默片刻，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调出一幅古老的壁画照片。
壁画很粗糙，但能看出大致内容：一群人跪拜在一扇巨大的门前，门中涌出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天空中是三轮血月，大地裂开深渊，人类如同蝼蚁般被践踏。
“这是叶家传承记忆中的一幅画面，记录的是上一次‘门’开启时的景象。”叶晚舟轻声说，“那是在一万两千年前。门开了三天，上古存在涌入现世。三天后，门重新关闭，但人类文明……倒退了一千年。”
她翻到下一张照片。
这是一幅现代卫星图像的模拟图，标注着各种数据。
“根据749局超级计算机的推演，如果神农架的门完全开启，影响范围会覆盖整个亚洲东部。初步预估，直接死亡人数会超过两亿，间接影响的人口超过十亿。而且，这还不算后续的连锁反应——生态崩溃、粮食危机、社会秩序瓦解……”
王胖子听得手脚冰凉。
他知道事情严重，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两亿人……那是数字吗？那是一个个人，有父母有孩子有亲人的人。
“我们……我们真的能阻止吗？”他声音发颤。
“不知道。”叶晚舟坦白地说，“但我们必须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
她站起身，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我去整理资料。你……去睡一会儿。林九醒来后，还需要你帮忙呢。”
王胖子点点头，但没动。
叶晚舟离开后，走廊里又只剩他一个人。
他盯着观察窗里的林九，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九哥跟他吹牛时说过的一句话：
“胖子，你知道赊刀人为什么叫赊刀人吗？不是因为赊账卖刀，是因为我们这一脉，赊的是天地的债，还的是众生的愿。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退休。”
那时候王胖子还笑他装逼。
现在他明白了。
九哥不是在装逼，他是认真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
王胖子擦掉眼角的泪水，站起身，走到观察窗前。
“九哥，你听到了吗？”
他对着玻璃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三天后，门要开了。你要是不醒，我们就自己去。可能会死，但死也得去。”
“因为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
“也是我们该做的事。”
医疗舱内，林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仪器屏幕上，某个代表脑电波活动的曲线，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波动。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像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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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
沈兰心趴在观察窗边的桌子上，终于支撑不住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有林九，有王胖子，有庇护所里所有的人。大家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笑。天很蓝，阳光很好，没有末世，没有门，没有那些该死的阴谋。
然后，天空裂开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从裂缝中睁开，看向他们。
所有人都凝固了，变成石头。
只有林九还站着。他抬头看着那只眼睛，举起手中的刀。
刀断了。
林九也变成了石头。
沈兰心猛地惊醒。
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第一时间看向医疗舱——林九还在，仪器数据依旧平稳。
但她的心跳得厉害。
那个梦……太真实了。
她站起身，走到观察窗前，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林九，你得醒过来。”
她低声说，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你不能把一切都丢给我们。你说过，要守护这个世界。”
“现在世界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医疗舱内，林九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错觉。
仪器屏幕上，脑电波曲线开始出现规律的起伏，像是沉睡的意识，正在尝试冲破黑暗。
而在他意识深处，某个地方。
林九站在一片金色的光海中。
他面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老头子。
“醒了？”老头子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你要睡到门开了呢。”
“师父……”林九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听着。”老头子摆摆手，“你用了因果斩，伤了本源，得在这‘因果海’里泡够七十二小时才能修复。但现在没时间了。”
他的身影变得清晰了些——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眼神严肃。
“门外面的情况，你大概能感应到。三天后，血月之夜，门会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继续在这里修复，七十二小时后完整恢复，但那时门已经开了，一切都晚了。”
“第二，我现在就用秘法强行唤醒你，但你的修为会永久跌落到炼气初期，而且留下不可逆的暗伤，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进一步。”
老头子盯着他：“选吧。”
林九没有任何犹豫。
他抬起手，指向光海之外的方向。
老头子笑了。
“我就知道。”
他伸出手，在林九额头轻轻一点。
“记住，出去后，第一件事是找到陈天华。他知道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
“还有，小心隐门。他们给的令牌，能不用就不用。隐门的人情，比天还大，还不起。”
金光涌入林九体内。
他的意识开始上升，冲破光海，冲向现实。
最后一刻，他听到老头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你爹娘……他们还活着。”
“在门的另一边。”
林九的意识，炸开了。
医疗中心，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所有仪器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观察窗内，林九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