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内的中军帐里,阿史那骨咄禄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昔日凶悍的突厥首领此刻垂着头,见李瑾走进来,突然膝行着求饶:“总管大人饶命!我愿率部归降,年年向大唐进贡!”
李瑾握着环首刀,刀尖抵着他的咽喉,语气冷得像北境的风:“你率军南犯时,怎么没想过饶云州百姓一命?”
他转头对亲兵道,“先押入大牢,派专人看守,待捷报传回长安,听陛下圣裁。”
处置敌首需遵朝廷规制,他虽有“便宜行事”之权,却不愿越俎代庖,这是身为臣子的分寸。
当日午后,三匹快马从云州出发,驿卒换马不歇人,将捷报往长安递去。
捷报上写得明明白白:“云州之役,斩突厥八千余级,俘七千余众,生擒首领阿史那骨咄禄,缴获战马五千匹、兵甲三千副,援军未至而先胜,内外夹击大溃突厥,边境暂安。” 末尾还特意提了“宁安公主扮作亲兵,以突厥语辨敌情、乱敌心,功不可没”。
三日后的含元殿,德宗刚翻开驿卒呈上来的捷报,指尖就忍不住发颤。当看到“生擒阿史那骨咄禄”“敌溃于援军之前”时,他猛地拍了下龙案,笑出声:“好!好个李瑾!朕没看错他!”
殿内百官瞬间炸开了锅。
左相裴冕捧着捷报,花白的胡子都在抖:“老臣原以为小王爷年轻冒进,没想到竟能以少胜多,还生擒了阿史那骨咄禄!这可是北境近十年最大的胜仗啊!”
此前劝“暂避锋芒”的老臣们纷纷附和,语气里满是后怕与庆幸,若当时真听了他们的话,云州早破了。
唯有李晏卿站在一旁,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却没多言。德宗看向他,语气里带着赞许:“王叔,你教出的好儿子!不仅懂用兵,还知进退,安宁也安然无恙,朕心甚慰。”
李晏卿躬身行礼:“陛下过誉。瑾儿能成事,一靠陛下授职放权,二靠宁安公主相助,三靠边军将士用命。老臣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
德宗目光扫过百官:“宁安这丫头,竟瞒着朕去了云州,还立了功。朕原以为她只是个娇蛮公主,没想到竟有这般胆识。” 语气里似有嗔怪,眼底却满是疼惜与骄傲,“传朕口谕,命李瑾押解阿史那骨咄禄进京献俘,宁安随队归京,沿途驿馆需妥善照料。”
献俘大典定在三日后的朱雀大街。
当李瑾身着明光铠、牵着五花大绑的阿史那骨咄禄走过时,百姓们纷纷扔来鲜花与彩绸,欢呼声响彻长安;宁安换回公主礼服,跟在他身后,脸上虽带着旅途的疲惫,却难掩眼底的亮,这是她第一次以“功臣”的身份,接受长安的欢呼。
献俘礼毕,含元殿内开始商议封赏。
含元殿的晨钟刚过九响,十二卫羽林军用长戟列开的 “仪卫阵” 已从殿门延伸至丹陛之下,鎏金戟尖映着晨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殿内悬着的 “贞观天枢” 图轴下,德宗身着十二章纹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案前摊着云州捷报与军功簿,朱笔已蘸好朱砂,只待吉时一到,便行封赏大典。
李瑾身着明光铠立于殿中,宁安则立于他身侧稍后,身着绣着 “瑞鹤衔芝” 的公主礼服,裙摆曳地,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吉时到 ——” 内侍监的唱喏声裹着编钟清响,《庆善乐》的旋律缓缓铺开,德宗抬手抚过案上捷报,目光落在李瑾身上,声音沉缓却满含威严,字字叩击金砖:“吴王李瑾,听封!”
李瑾单膝跪地,甲胄与地面相撞的脆响穿透殿宇:“臣,吴王李瑾,恭迎圣谕!”
“尔身为大唐吴王,宗室贵胄,却不以爵高位尊而避事 ——” 德宗拿起捷报,逐字念诵功绩,声音里满是赞许,“大历十年秋,突厥犯境,云州告急,尔弃长安婚期之安,首请北征,一句‘臣为吴王,当守疆土’,掷地有声;抵云州后,见守军粮尽、甲破,尔解吴王玉带换粮,与士卒同饮稀粥、共守寒夜,宗室之德,暖透边军之心;”
“及查突厥粮道在黑松林,尔亲率精锐夜袭,以环首刀破营,火油焚粮,断敌后勤之根,此一功,解云州三日之危;阿史那骨咄禄设诱敌阵,尔虽一度急进,然能速纳良言,调床弩破冲车、遣轻骑绕侧翼,于东门稳住阵脚,此二功,破突厥锐进之势;待浑瑊援军至,尔又以吴王节杖号令诸军,引援军从西侧包抄,内外夹击之下,斩敌八千余级、俘七千余众,生擒首领阿史那骨咄禄,缴战马五千匹、兵甲三千副,此三功,定北境十年之安!”
殿内百官屏息,左相裴冕捋着花白胡须,高声赞道:“吴王不以宗室身份自矜,亲赴险地、与士卒同甘苦,真乃宗室表率,大唐之幸!”
李晏卿立于班次之首,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眼底闪过欣慰 —— 这吴王爵位,终在他手中从 “宗室荣衔”,变成了 “护国安邦的重器”。
德宗抬手,内侍捧着金印、紫绶与一卷金册上前 —— 金印是 “检校司空兼云州节度使” 印,印钮雕着麒麟纹;紫绶缀着银鱼袋,袋上绣着 “吴” 字;最显尊荣的是那卷金册,册页鎏金,开篇便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吴王李瑾,忠勇兼济,靖边有功……”
“朕念尔以吴王之尊,立不世之功,” 德宗的声音愈发郑重,“今授尔检校司空,加云州节度使,持节都督云州诸军事,仍袭吴王爵位,增实封五百户,赐黄金二百两、锦缎两千匹、特制吴王明光铠一副 、胸嵌护心镜,皆以冷锻铁铸就,可御箭矢;另赐马槊两杆,杆首鎏金,刻‘靖边’二字,望尔持此槊、着此铠,守好大唐北境,不负吴王之尊,不负宗室之望!”
李瑾双手接过金印、紫绶与金册,指尖触到金册的微凉与鎏金的厚重,额头触地时,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荡:“臣李瑾,谢陛下隆恩!臣身为吴王,定以金册为证、以节杖为凭,守云州、护北境,此生不敢负大唐,不敢负宗室!”
德宗的目光转向宁安,语气瞬间柔和,却依旧不失庄重:“宁安公主,听封!”
宁安屈膝行礼,裙摆上的瑞鹤纹随动作轻晃,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儿臣在!”
“尔身为金枝玉叶,却愿弃宫闱之安,以‘阿安’之名随吴王赴云州 ——” 德宗提起她的功劳,字字皆是认可,“尔通突厥语,于流民口中辨出哨声之秘,助吴王定烧粮之策;突厥诱敌时,尔急调西门守军往土坡设伏,吹部族内乱号角乱其军心;及两军对峙,尔又亲率通译兵喊降,以‘免死给粮’之诺,瓦解数千敌兵斗志,此功,虽男子亦难及!”
“朕念尔深明大义,勇助吴王靖边,有‘安境’之德,” 德宗抬手,内侍捧来金章与赏赐,金章上 “靖安公主” 四字鎏金璀璨,
“今晋封尔为靖安公主,增公主府实封三百户,赐西域进贡珊瑚树两株、孔雀扇四柄、‘山河永固’纹锦五百匹;另赐‘随吴王议事’之权,云州军政之事,尔可与吴王共商,无需避嫌 —— 望尔此后以‘靖安’为名,与吴王相携,共护大唐安宁!”
宁安双手接过金章,指尖触到章身的温润,屈膝谢恩时,目光与李瑾相遇 ,两人相视一笑。
德宗看着殿中并肩而立的两人,突然笑道:“朕尚有一事 —— 吴王与靖安公主,于云州共历生死、同立战功,情谊早已超越寻常婚约。朕欲择明年春正月,为尔二人举行大婚,以吴王金册与靖安金章为证,让这对‘战场同袍’,成朕大唐‘宗室与公主相携,共护家国’的佳话,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百官齐声应和,裴冕上前一步,笑着赞道:“吴王承宗室之尊而勇赴国难,靖安负公主之贵而智助破敌,此乃天作之合,大唐之福!”
李瑾与宁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与羞涩 。
含元殿的编钟再次奏响,鎏金长戟的光芒、金册金章的华彩、礼服甲胄的纹样,将 “吴王承荣、靖安载誉” 的画面定格,成为大唐青史上,一段关于宗室担当、公主胆识与家国深情的传奇。
接着便是浑瑊与边将的封赏:浑瑊加检校司徒,实封一百户;周平升为云州团练使,赏绸缎五百匹;连参与烧粮、冲锋的亲兵,都各有升赏,或授勋官,或赏钱帛。朝堂上一片欢腾,连最挑剔的老臣都赞“陛下赏罚分明,大唐必兴”。
庆功宴后,李晏卿留李瑾在府中说话。李晏卿看着儿子身上的明光铠,指尖拂过甲胄上的刀痕:“此次你虽立了功,却也得记着,东门冒进那回,若不是宁安及时调兵,后果不堪设想。”
李瑾点头:“孩儿记着。往后行事,定多听劝,不逞一时之勇。”
李晏卿端起茶杯,递给李瑾,“往后你守着北境,公主在京中帮你留意朝堂动静,你们夫妻同心,咱们李家的根基才能更稳。”
李瑾握着茶杯,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心底,他不仅守住了云州,得了封赏,更找到了能与他共赴生死、共守家国的人。这北境的风雪,长安的繁华,往后都有了更值得珍惜的意义。
而长安城内的公主府里,宁安正对着铜镜擦拭那把从云州带回的匕首——刀鞘上的骏马绣纹虽沾过血,却依旧鲜亮。
她想起李瑾在城墙上说的“回营后多喝温水”,想起他递来的桂花糖糕,脸颊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