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年春,长安的第一缕东风吹开了太极殿的朱门,殿内鎏金梁柱下,百官肃立如松。李通身着十二章纹衮龙袍,却未戴冕冠,发间已见霜白,他手持明黄禅位诏书,目光扫过阶下——太子李佑身着储君朝服,身姿挺拔;沈墨鬓角沾着江南的水汽,孟梁袖口还留着筑城的木屑,李忠一身漠北装束,腰间佩着大唐赐的鱼符。
“朕临御二十载,赖天地庇佑,先祖垂恩,更赖众卿同心,方有今日盛世。”李通的声音不似往日威严,却多了几分温润,“太子佑,仁厚睿智,躬行仁政,已能承继大统。今日,朕传位于太子,国号仍为唐,改元‘永熙’。”
李佑跪地叩首,额头触地:“儿臣惶恐,恐难承父皇之重。”“你能。”李通走下丹陛,亲手扶起他,将诏书与玉玺一同交至他手中,指腹划过儿子掌心的薄茧——那是批阅奏疏磨出的痕迹,像极了当年的自己,“记住,江山不是私产,是百姓的安居之所;英才不是工具,是盛世的擎天之柱。沈墨的水、孟梁的城、李忠的刀,都要妥帖用之。”
禅位大典的礼乐声中,李佑身着龙袍登上帝座,接受百官朝拜。李通退至侧席,看着新帝从容调度朝政,看着沈墨奏报江南水利丰稔,孟梁呈上新修的关中驿道图,忽然笑了——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在父皇的注视下接过江山,如今薪火相传,大唐的火,烧得更旺了。
三日后,李通搬离太极殿,住进了后宫的“晚晴苑”。这里没有鎏金御案,没有加急奏报,只有秦岚生前种的桂树,如今枝繁叶茂,还有陈默特意送来的“养气丹”,嘱咐他“颐养天年,莫思烦忧”。他不再穿龙袍,常着一身素色锦袍,晨起在苑中打一套太极,午后坐在桂树下,看太子送来的奏疏——不是为了干预朝政,只是想看看自己亲手扶起的江山,如何走向更盛的未来。
初夏的一日,晚晴苑来了几位“稀客”。李忠从漠北赶来,带来一整张雪白的狐裘;沈墨捧着新收的江南新茶,笑着说“陛下当年爱喝的雨前龙井”;孟梁则扛着一个小巧的木楼模型,是他为晚晴苑设计的观景台。李通拉着他们坐在桂树下,亲自煮茶,笑道:“如今你们该称陛下为‘新帝’,不用再来看我这个退位的老臣。”
“一日是陛下,终身是陛下。”李忠捧着茶碗,眼中满是敬重,“漠北的麦子又丰收了,牧民们都念着陛下的好,说若不是陛下赐名授爵,他们至今还在部落厮杀。”沈墨也道:“新帝沿用‘移民实边’之策,江南流民都去了北荒,如今田多人安,国库比景和年间更丰实了。”
李通听着,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那里传来新帝与皇子们的笑声,是太子带着弟弟们来给她请安。淮南王李瑾讲着江南的龙舟赛,陇右王李瑜说着河西的商队,辽东王李琛提起耶律烈新练的骑兵,漠北王李璟则拉着李忠的衣袖,问着肯特山的雪景。
夕阳西下时,李通独自走到凤仪宫的旧址。这里已改成了“明德书院”,是太子为纪念秦岚而设,教后宫女子与宗室子弟读书。书院的匾额是李通亲笔题写,字迹比当年柔和了许多。他抚摸着院中的老槐树,想起秦岚当年在这里教宫女刺绣,想起她笑着说“女子也该知书达理,方能安内”,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陛下。”身后传来老宫人的声音,递上一件旧物——是秦岚未绣完的平安符,丝线已有些褪色。李通接过,指尖抚过针脚,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皇后娘娘若在,见陛下如今清闲,见新帝英明,定会高兴的。”老宫人轻声道。
李通笑了,将平安符贴身收好。他抬头望向天边,晚霞如锦,映得长安的宫墙、街市、远山都镀上了一层暖光。太极殿的钟鸣传来,是新帝下朝的信号;远处的漕运码头,号角声隐约可闻,那是苏廉的船队又靠岸了;漠北的方向,仿佛能看到李忠的铁骑在草原上巡逻,贝加尔湖的冰已化,沈墨修的水渠正灌溉着新苗。
他忽然明白,所谓帝王的谢幕,从不是孤独的退场,而是看着自己种下的树,枝繁叶茂,荫蔽后人。晚风吹过,桂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秦岚的回应,又像是大唐盛世的低语。李通转身走向晚晴苑,背影在晚霞中渐渐柔和——他的江山已稳,他的使命已了,余下的岁月,只需守着这满苑桂香,看着万家灯火,便足够了。
永熙元年中秋,长安的宫宴上,新帝李佑起身举杯,遥敬后宫方向:“此杯敬父皇,敬他为大唐拓土万里,为儿臣铺就坦途。”百官齐齐举杯,声震寰宇。晚晴苑中,李通坐在桂树下,手中捧着一杯桂花酒,抬头望着圆满的明月——这月亮,曾照过他的戎马半生,照过他的帝王生涯,如今正照着大唐的承平岁月,也照着他闲适的晚晴时光。月光洒在他身上,温暖如旧,一如这延续千年的盛世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