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三年冬,长安第一场雪落时,太极殿的朝会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紧绷。波斯使者刚带着结盟文书离去,北疆急报又至——漠北小部族“薛延陀”趁雪季劫掠边境,虽被李璟的玄甲骑击退,却让一份匿名奏报悄然摆在了李允案头:“太子未立,嫡子各掌重权,李璟握军十万,李洵监百官,李瑜抚万民,恐生异心,动摇国本。”
李允指尖摩挲着奏报上的墨迹,目光扫过殿下三兄弟——李璟玄甲未卸,肩上还沾着北疆的雪沫;李洵身着朝服,腰间佩刀透着冷硬;李瑜衣上带着泥土,刚从关中赈灾回来。三人站姿挺拔,却在不经意间,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微妙态势。
雪落无声,太极殿的寂静里,夺嫡的暗潮已悄然汹涌。
李璟平定薛延陀后,班师回朝。长安百姓夹道相迎,沿街高喊“镇北王千岁”——这称呼本是民间赞誉,却在朝堂上掀起了波澜。李洵出列奏道:“父皇,民间私呼皇子为王,不合礼制。且李璟将军手握幽云十万重兵,胡汉联军皆听其令,久握兵权,恐生尾大不掉之患。”
李璟眉头一皱,刚要辩解,李瑜已上前一步:“二弟此言差矣。大哥守北疆三年,胡骑不敢南下,军屯粮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民间赞誉是真心实意。若削其兵权,北疆必乱。”
“三弟这话,是说我嫉贤妒能?”李洵冷笑,“我掌监察,只论法度。大哥麾下契丹降将耶律大石,近日私调军屯粮草,赠予旧部,此事已有御史查实,大哥难道不知?”
李璟心头一沉——耶律大石确曾报备,说旧部遭遇雪灾,需借粮草应急,他已批复“事后补还”,竟被李洵揪了出来。“此事是我批准,粮草已在追缴途中,二弟何必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李洵步步紧逼,“军粮乃国之根本,私相授受便是军法大忌。大哥手握兵权,又纵容部下,若有二心,谁能制衡?”
朝堂上瞬间安静,百官皆低头不语。李允看着争执的儿子们,声音平淡却带着威严:“李璟治军严谨,此事虽有不妥,却非本意。耶律大石借粮之事,着令限期补还,不予追究。李洵监察有功,但不可苛责过甚。”
看似平息的争执,却在三人心中埋下了芥蒂。退朝后,李璟回到府中,心腹将领低声道:“殿下,二殿下这是故意针对您。如今您威望日隆,他掌监察,迟早还会找机会发难。”
李璟沉默良久,抽出腰间横刀——刀刃寒光凛冽,是李洵督造的百炼钢刀。“我守疆土,只为大唐,从未有过异心。但二弟既然出招,我若不防,恐遭暗算。”他下令,让幽云胡汉联军营加强戒备,军中将领任免,需亲自批复,同时暗中联络当年随李允平叛的老臣,寻求支持。
李洵并未停下脚步。他知道李璟军权稳固,硬撼难敌,便将矛头对准了李瑜。关中赈灾期间,李瑜为安抚流民,开官仓放粮,还允许流民暂借军屯农具耕种。李洵让人暗中篡改账目,奏报李允:“李瑜赈灾不力,私放官粮,导致关中粮价上涨,且借军屯农具与流民,造成军屯损失,其罪当罚。”
李允派御史核查,却发现流民已用农具种出冬麦,粮价不仅没涨,反而因冬麦丰收有所回落。御史如实禀报,李允虽未责罚李瑜,却也下旨:“赈灾需循法度,不可擅作主张。”
李瑜明白,这是李洵的试探。他回到府中,幕僚劝道:“殿下得民心,却无军权,二殿下掌监察,大哥握兵权,您夹在中间,需早做打算。不如联络江南士族,他们感念您推广双季稻之恩,必愿支持您。”
李瑜摇头:“我推行新政,只为百姓,而非夺嫡。但二弟步步紧逼,我若不反击,恐连累民生。”他暗中让人整理李洵监察期间的“疏漏”——江南盐铁转运使王坤的余党,竟有李洵府中幕僚的亲属,且军工坊曾有一批劣质甲胄,因李洵包庇,未被深究。
同时,李瑜加大了民生改革的力度。他在关中推广“冬麦+春粟”双季种植,让流民尽数安家;在幽云开设“互市夜市”,方便胡汉百姓交易;甚至亲自到国子监讲学,鼓励寒门子弟入仕。百姓对他的赞誉越来越高,街头巷尾都在说“三殿下仁政,当为储君”。
民间舆论的倾斜,让李洵坐不住了。他深夜拜访太傅裴枢,直言:“太傅,李瑜收买民心,图谋储位,若让他得逞,新政恐遭篡改,军工与边防皆会受影响。您是三朝元老,当为大唐社稷着想,劝陛下早立太子。”
裴枢捋着胡须,目光深邃:“二殿下,储君之位,当以民心为本,以功绩为凭。你掌监察,当肃清流弊,而非构陷兄弟。若执意如此,恐引火烧身。”
李洵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愈发焦躁。他知道,若不能尽快抓住李璟或李瑜的把柄,储位之事迟早会偏向他人。他暗中下令,让监察御史紧盯李璟的军粮运输,同时派人去江南,试图挑起士族与李瑜的矛盾。
永熙十四年春,北疆军粮运输途中,一批粮草莫名失踪。李洵第一时间奏报李允:“父皇,据监察御史查实,失踪粮草被李璟麾下将领私吞,转运至幽云私库,此乃谋逆前兆!”
李允震怒,下令李璟即刻回朝对峙。李璟接到旨意时,正在雁门关部署边防,听闻此事,又惊又怒:“军粮运输有粮草监察官,且全程有驿站记录,怎会失踪?这分明是栽赃!”
他星夜赶回长安,朝堂之上,李洵抛出“证据”——一份伪造的将领供词,还有几车“从幽云私库搜出的军粮”。“大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一派胡言!”李璟拔剑指向李洵,“这供词是伪造的,粮草也是你从别处运来栽赃于我!你为夺储位,竟不惜构陷兄弟,动摇北疆边防!”
“大哥休要血口喷人!”李洵也拔出佩刀,“我掌监察,秉公办事,何来构陷?你手握重兵,拒不认罪,分明是心虚!”
两兄弟拔剑相向,朝堂上一片哗然。百官纷纷后退,裴枢上前劝阻:“二位殿下息怒!刀剑无眼,且此事尚有疑点,当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李瑜出列,手中捧着一份卷宗:“父皇,儿臣有证据,可证大哥清白。”他展开卷宗,上面是粮草运输的驿站记录与民生院的核查结果,“失踪粮草并非被私吞,而是在运输途中遭遇山洪,沉入河中。儿臣已让人打捞起部分粮袋,上面的标记与军粮一致,且山洪发生时,当地百姓与护乡队皆有目睹。”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李洵:“二弟,监察御史为何未提及山洪之事?且那份供词,据儿臣查实,是你麾下幕僚严刑逼供所得,并非将领本意。”
李洵脸色煞白,厉声反驳:“三弟你胡说!何来山洪?这都是你与大哥串通好的谎言!”
“是不是谎言,一问便知。”李瑜让人带上来几名当地百姓与护乡队队员,他们当场证实了山洪发生的经过。李洵的幕僚也被带上来,在铁证面前,如实招供是受李洵指使,伪造证据、栽赃李璟。
真相大白,李允脸色铁青。他看着李洵,声音冷得像冰:“你掌监察,却滥用职权,构陷兄弟,动摇国本。即日起,免去你新政监察院之职,贬为洛阳府尹,闭门思过!”
李洵瘫软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允:“父皇!儿臣是为大唐社稷着想,李璟手握重兵,迟早会反!”
“住口!”李允怒喝,“李璟守北疆,护国安民,功绩卓着,岂是你能污蔑的?你若再敢胡言,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李洵被侍卫带下去时,目光怨毒地扫过李璟与李瑜。他知道,自己这一贬,夺嫡之路已难以为继,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璟走到李瑜面前,抱拳道:“多谢三弟仗义执言。”
李瑜回礼,轻声道:“大哥是大唐的屏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但愿此事过后,兄弟间再无猜忌。”
李璟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心中却五味杂陈。他知道,夺嫡的暗潮一旦涌起,就再也无法平息。今日李洵虽败,但若储位一日不定,这样的争斗,迟早还会发生。
太极殿的雪还未化,李允望着窗外的雪景,心中满是疲惫。他知道,立储之事已迫在眉睫,但无论立谁,都可能引发兄弟反目、朝堂分裂。而那封匿名奏报的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推波助澜?
暗潮虽暂歇,风暴却已在路上。长安的雪,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些,而这万里江山的盛世之下,一场关乎储位、关乎大唐未来的争斗,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