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京,皇宫。
大内总管王德海的府邸内,灯火通明。
他刚刚收到江南密探传回来的飞鸽传书,信上只有八个字。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王德海看着这八个字,那张面白无须的脸上,露出了毒蛇般的阴冷笑容。
“好!好一个李道安!”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这个李道安,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仅屡次三番破坏他的计划,还害得他在陛下面前屡屡失宠。
这一次,证据确凿,看你还如何翻身!
“来人!”王德海对着门外,尖声喊道。
“去,给严阁老府上递个话。就说,明日早朝,有好戏看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明日朝堂之上,严镜清那张老脸,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
次日,太和殿,早朝。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内阁首辅严镜清如同往常一样,闭目养神,仿佛朝堂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若是离得近了,就能看到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昨晚也收到了王德海的“好意”,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小皇帝的刀,终究还是要断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太监一声尖锐的唱喏,王德海迫不及待地从队列中闪身而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开口,便是声泪俱下,那演技,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启奏陛下!老奴……老奴有天大的要事启奏啊!”
夏允文看着他那副死了亲爹的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讲。”
“陛下!”王德海抬起头,那张老脸上写满了“忠心耿耿”和“痛心疾首”。
“江南巡抚李道安!此獠……此獠在江南倒行逆施,贪赃枉法,私开盐场,侵吞税款,逼得江南盐商哀鸿遍野!更是……更是公然出入风月场所,狎妓嫖娼,败坏朝纲!简直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王德海一番话说得是义愤填膺,掷地有声。
朝堂之上,瞬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严镜清缓缓睁开双眼,适时地走出队列,对着夏允文长长一揖,一脸“沉痛”地附和道:“陛下,王总管所言,恐非空穴来风。老臣近日也听闻江南民怨沸腾,皆因此人而起。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朝堂上的风向,全都对准了那个远在江南的李道安。
夏允文看着底下这一唱一和的两个老狐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统领,手捧一个加了三道火漆的玄铁竹筒,快步冲入大殿!
“启奏陛下!江南八百里加急!东厂密报!”
王德海心中一喜,来了!我的“铁证”来了!
夏允文接过竹筒,捏开火漆,从里面倒出了一本用黑色云锦装裱的册子?
他疑惑地展开册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几个龙飞凤舞,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大字。
《论一个优秀贪官的自我修养》
“噗……”夏允文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底下那两个一脸“正义凛然”的老狐狸,心中暗道:李爱卿啊李爱卿,你又在用这种方式,跟朕开玩笑了。
他饶有兴致地翻开了第一页。
《烟雨阁作死计划……引诱东厂的蠢货们前来抓捕……以求速死……》
夏允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年轻的眼眸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和一丝心疼。
蠢货?求死?
他懂了!
李爱卿他……他早就知道东厂在监视他!他故意以身犯险,就是为了用自己的性命,来钓出东厂这条盘踞在江南的毒蛇!
好!好一个李道安!你竟然……竟然不惜用自己的命,来为朕清除这些国之蛀虫!
夏允文的眼眶,红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激荡,颤抖着手,翻开了新的一页。
《江南漕运整顿计划》、《东南沿海海防整顿计划》……
那宏伟的构想!那精密的布局!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经世济民的无双国策!
夏允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哪里是什么罪证!
这分明是一本足以让我大夏王朝,中兴盛世,万古流芳的《传世治国策》啊!
“好!好!好!”
年轻的帝王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他猛地一拍龙案,霍然起身!
那声巨响,震得整个太和殿都为之一寂!
他死死地攥着那本册子,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怒视着底下那个还一脸“邀功”表情的王德海!
“王德海!”
夏允文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这就是你说的罪证?!”
他将那本册子狠狠地砸在王德海的面前!
“你告诉朕!这上面写的,哪一条是贪赃枉法!哪一条是意图谋反!”
“这分明是匡扶社稷,利国利民的无上神策!”
“你……你瞎了你的狗眼吗!”
王德海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
他瘫跪在地上,捡起那本册子,颤抖着翻开,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
金色!那册子上的字,竟然变成了刺目的金色!
那哪里是罪证?那分明是圣人之言!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王德海状若疯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夏允文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走回龙椅,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威严与决断的语气,下达了那道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圣旨!
“传朕旨意!”
“江南巡抚李道安,忠君体国,智勇无双!为国分忧,不惜以身犯险!其心可嘉,其功盖世!”
“着!擢升其为‘江南诸事全权处置钦差’!赐尚方宝剑!凡江南一应事务,无论军政,皆可先斩后奏!”
“命其!全权依照此《治国策》所书,放手施为!不得有误!”
“另!”夏允文的目光,扫过底下早已惊得魂不附体的文武百官,声音再次提高!
“派禁军三千,由奋武将军霍去病统领!即刻南下!名为协助,实为保护!但凡有人敢对李钦差阳奉阴违,从中作梗者……”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杀!无!赦!”
圣旨一下,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
王德海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
严镜清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第一次,裂开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巡抚衙门。
刚刚接到圣旨,看着那本被当成“神策”送回来,还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论一个优秀贪官的自我修养》。
李道安的眼前,又是一黑。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指着那本册子,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
最终,他两眼一翻。
这一次,他连遗言都懒得说了。
世界,彻底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