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赵铁柱看着那个自称“赵德胜”的京城粮商,心中充满了警惕。
“京城来的?我怎么信你?”
那赵德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非金非玉的腰牌,递了过去。
“壮士请看,这是我们‘四海通’商行的信物。我们东家说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粮食一出手,银货两讫,绝不拖泥带水,更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赵铁柱接过腰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他听着对方的话,心中却猛地一动。
对啊!大人把这批粮食藏在这里,不就是想让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吗?
自己正愁怎么处理,这不就来了个现成的“接盘侠”?
这一定是大人算计好的!又是大人派来考验我的!
赵铁柱的大脑,再一次完成了逻辑自洽。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将腰牌递了回去。
“好!这笔买卖,我替我家大人,接了!”
于是,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场更大规模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粮食转移行动”开始了。
那五十万石金灿灿的新粮,被装上一辆辆不起眼的骡车,由“四海通”商行的人手,悄无声息地运走,汇入了通往北方的滚滚商流之中。
而赵铁柱,则捧着一箱箱沉甸甸的,足以买下半个苏州城的银票,喜滋滋地回到了钦差行辕,向自家大人邀功去了。
他并不知道,他亲手送走的这批粮食,最终的目的地,根本不是什么北方的灾区。
……
李道安偷换漕粮,用发霉的陈粮冒充运往京城的漕粮——这个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江南!
消息,是严党刻意散播出去的。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附上了“热心百姓”偷拍到的,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霉粮被运上漕船的“留影石”画面。
整个江南,瞬间哗然!
百姓们炸了!
他们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那个曾为他们带来“雪盐”,带来“神泉”,被他们奉若神明,甚至为他立下生祠的“李神仙”,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那可是漕粮!是用来救济北方旱灾灾民,是用来给边关将士保家卫国的军粮啊!
“骗子!他是个大骗子!”
“什么李神仙!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是李阎王!”
“他拿我们的血汗钱,去换这些猪都不吃的霉粮食,他这是要掘我大夏的根啊!”
愤怒,像一团野火,在百姓心中疯狂燃烧。
前几天还在对他顶礼膜拜,高呼“活神仙”的信徒们,此刻全都变成了最痛恨他的敌人!
“李神仙”的名号,一夜之间,变成了“李阎王”、“李国贼”、“李断根”!
无数愤怒的百姓,自发地聚集在钦差行辕门外。
他们高举着写着“国贼李道安,还我血汗钱”的横幅,对着那座气派的衙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咒骂!
“李道安!滚出来!”
“杀千刀的狗官!你不得好死!”
愤怒的人群,开始朝衙门的大门扔石头、烂菜叶、臭鸡蛋。那场面,比当初欢迎他时,还要“热闹”百倍!
钦差行辕内,李道安正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剔着牙。
他听着外面那震天的骂声,听着那一下下砸在门板上的闷响,心中那叫一个舒坦!
对!就是这样!骂吧!骂得再响一点!最好能冲进来,把我乱棍打死!
他甚至还觉得不够过瘾,对着旁边的赵铁柱吩咐道:“铁柱啊,去,把窗户给本官打开一点缝,风大,屋里闷得慌。”
赵铁柱看着自家大人那副“享受”的模样,挠了挠头,虽然不解,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窗户一开,那震耳欲聋的骂声,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李道安!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狗东西!”
“我祝你全家死光光!”
李道安听着这充满了乡土气息,朴实无华的恶毒诅咒,脸上露出了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甚至还跟着节奏,轻轻地晃起了二郎腿。
夏清月和洪袖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反常的模样,心中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大人!”夏清月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脸上写满了焦急,“外面的民愤已经快要失控了!您为何还要如此?难道……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
她想说“贪污”,可这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不相信,那个能谱写出《治国神策》的男人,会是这样一个纯粹的贪官。
李道安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脸上换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缓缓地摇了摇手指,声音悠悠地说道:“月儿啊,你还是太年轻。”
“凡人眼中所见,皆为虚妄。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这其中的玄机,说了你也不懂。”
他顿了顿,用一种“天机不可泄露”的语气,故作神秘地补充了一句:“你只需要记住,时机未到。”
夏清月被他这套神神叨叨的话,又给整不会了。
她看着李道安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表情,又看了看窗外那群情激奋,几乎要将衙门给掀了的百姓。
她那颗聪慧的脑袋,再一次陷入了高速运转的“迪化”模式。
难道大人是在故意激起民愤?
他要用这种方式,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从而掩盖那个真正重要的,关于“神种”的计划?
一定是这样!
夏清月那双原本还带着担忧的杏眼里,又一次,亮起了“我悟了”的光芒。
站在角落里的严婉儿,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那个被万民唾骂,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显得有些享受的男人。
那颗原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波澜不惊的心,产生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动摇。
这个人,他到底是真的愚蠢,还是真的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这一片喧嚣与咒骂声中,钦差行辕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李道安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在漫天飞舞的烂菜叶和臭鸡蛋中,面带微笑地,登上了那辆早已备好的,准备前往漕运码头的马车。
那支满载着五十万石“霉粮”的漕运船队,终于在万民的唾骂和怒视之中,升起了船帆,逆着浑黄的河水,缓缓地,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船队所过之处,沿途州县的百姓,无不站在河岸边,对着那面飘扬的“李”字大旗,指指点点,怒目而视。
李道安“国之巨蠹”的恶名,随着这支船队的前进,如同燎原的野火,传遍了大夏王朝的半壁江山!
而此时,在漕运的终点,京城外的通州码头。
严镜清和他手下的一众官员,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们甚至说动了太后,请来了宗人府的几位老王爷,以及数十家媒体的“说书先生”,准备在船队抵达的那一刻,来一场规模空前的“现场直播”!
他们要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下人的面,亲自开箱验粮!
他们要让李道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日子,一天天过去。
通州码头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
终于,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李道安的船队,出现在了遥远的天际线尽头。
严镜清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