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巡抚衙门的后花园。
李道安正躺在摇椅上,怀里抱着一本《才子佳人偷情记》,让严婉儿用那软糯的吴侬软语给他念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咸鱼气息。
就在他昏昏欲睡,嘴角甚至流下一丝晶莹的口水时,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屋顶倒挂下来,出现在他面前!
“大人!”
洪袖的声音,带上了急切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
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李道安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书都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前这张倒过来的脸,没好气地骂道:“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玩什么倒挂金钩!”
“来不及解释了!”洪袖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她的声音又快又急,“鬼哭滩是个陷阱!一个杀局!”
她指甲缝里还带着一丝湿润的沙土,以及一股极淡的硫磺味。
“那片沙滩之下,埋了至少上千斤的火药!数量庞大到,足以将整个鬼哭滩夷为平地!一旦引爆,方圆数里之内,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话一出,旁边的夏清月和严婉儿,瞬间俏脸煞白!
火药!足以夷为平地的火药!
李道安也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洪袖,那张写满了急切的脸,脑子里嗡的一声。
火药?下面埋了火药?
那我不就死定了?
一股比挖到宝藏还要强烈百倍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双重保险!这是他妈的双重保险啊!
他原以为挖塌地基引发海啸已经够刺激了,没想到,严家那帮知音,还给他准备了这么一份惊天动地的“升天大礼”!
“大人!您听到了吗!这是个陷阱!”夏清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冲到李道安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我们必须立刻取消明天的开工典礼!马上撤离!不!现在就撤离苏州!”
赵铁柱也闻讯冲了进来,听到这话,气得双目赤红,拔出钢刀就要往外冲:“他娘的!又是严家那帮狗杂种!大人,小的这就带人,去把他们全都宰了!”
李道安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脸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勃然大怒的表情!
“住口!”
他猛地一拍桌子,将夏清月的手狠狠甩开,指着洪袖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呵斥道:“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你们这群蠢货不懂我”的愤怒与孤傲。
“陷阱?本官看,你才是严家派来的奸细吧!”他指着洪袖,倒打一耙,“故意编造出这种危言耸听的鬼话,就是想让本官临阵退缩,让我沦为全江南的笑柄!”
洪袖被他这番话气得胸口一窒,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
在这个男人眼里,难道自己的警告,就如此不值一提?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凝固到冰点时,一阵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甲胄摩擦声,如同滚雷一般,从衙门外传来!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恐与兴奋,跪倒在地。
“启奏大人!京城……京城来的禁军到了!为首的,是……是奋武将军霍去病!”
霍去病?
这个名字一出,夏清月的脸色瞬间一变。
而李道安,则是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怎么又来了个搅局的!
很快,一个身穿亮银甲,外罩白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年轻将军,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铁血煞气,瞬间就将整个后花园的靡靡之音,冲得一干二净。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少年将军,霍去病!
他奉旨南下,名为协助,实为保护。
一路风尘仆仆,不敢有丝毫懈怠,刚到苏州,便第一时间前来拜见这位传说中的“李神仙”。
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与失望。
只见主位之上,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钦差大人,正穿着一身怎么看怎么像丧服的白袍,脚边散落着几本不堪入目的风月话本。
他身旁,环绕着三个绝色女子,一个神情焦急,一个面若冰霜,还有一个,正默默地为他剥着葡萄。
而他本人,脸上非但没有半分传说中的“仙风道骨”,反而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慵懒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颓丧。
这就是陛下口中,那个“智计无双,功盖社稷”的国之栋梁?
霍去病心中的信仰,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动摇。
“末将霍去病,参见钦差大人!”
霍去病收敛心神,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道安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我是正经人”气息的年轻将军,心中一阵烦躁。
他最讨厌跟这种一板一眼的军人打交道。
“霍将军免礼,一路辛苦。”李道安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连从摇椅上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霍去病眉头一皱,但还是站起了身。
他刚想开口询问接下来的安排,洪袖却一步上前,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霍将军!鬼哭滩下有埋伏!是足以将一切夷为平地的火药!”
什么?!
霍去病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作为军人,对“火药”这两个字,有着最本能的警觉!
他立刻转身,对着李道安,用一种军人语气,沉声说道:“钦差大人!事关重大,请大人立刻下令,取消明日一切行动!待末将派兵,将那鬼哭滩彻底排查清楚,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做定夺!”
他的话,干脆利落,充满了军人的果决。
李道安听完,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取消?排查?
那我的升天大礼包岂不是要泡汤了?我的光荣牺牲谁来给我报销?
不行!绝对不行!
“放肆!”
李道安猛地从摇椅上弹了起来,那速度,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指着霍去病的鼻子,脸上挂起了最嚣张,最不可一世的表情。
“霍将军,你是在教本官做事吗?”
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柄金光闪闪,剑柄上盘绕着五爪金龙的短剑!
尚方宝剑!
霍去病的瞳孔,猛地一缩!
“本官乃陛下亲命,持尚方宝剑,全权处置江南诸事!区区一些流言蜚语,就想让本官的计划半途而废?”
李道安手持尚方宝剑,一步步地逼近霍去病,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嚣张跋扈,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本官现在命令你!”
李道安用剑尖,指着霍去病的胸口,一字一顿地,下达了那个让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命令。
“明日一早,你亲率三千禁军,随本官一同前往鬼哭滩!”
“本官要让你,让天下人都亲眼看看!本官是如何从那不毛之地,挖出富可敌国的宝藏的!”
“至于你的任务嘛……”李道安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就是给本官,维持好秩序!谁敢靠近本官的宝藏,格杀勿论!”
霍去病呆呆地看着那柄近在咫尺,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尚方宝剑,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想反驳,他想告诉他这是在送死!
可在那柄剑下,任何军法,任何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锐气和担忧,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彻头彻尾的,冰冷刺骨的鄙夷与愤怒。
“噗通”一声。
这位大夏朝最年轻,最正直,也最骄傲的少年将军,在李道安的面前,屈辱地跪了下去。
“末将领命。”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夏清月看着眼前这无比荒诞的一幕,看着那个被迫跪下的国之栋梁,又看了看那个手持宝剑,不可一世的李道安。
她那双聪慧的杏眼里,再次亮起了“我悟了”的光芒。
大人他……他是在逼走霍将军!
他知道此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所以他故意用这种最激烈,最不近人情的方式,来羞辱霍将军,就是为了不将他这位国之忠良,卷入这趟必死的浑水之中!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场危机!
他要一个人,去面对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杀局!
大人!您……您真是用心良苦啊!
夏清月的眼眶,又一次红了。
而被迫领命的霍去病,在起身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对着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副将,做了一个只有他们军中高层才懂的隐秘手势。
那手势的意思是:
启动“风”字方案!
你,立刻带领一百名最精锐的斥候,换上便装,抄小路,天亮之前,必须给我摸清鬼哭滩的所有情况!
准备,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