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昏迷不醒、因失去依托而显得更加无助可怜的女人,胸膛剧烈起伏。
陆承渊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刚才那一闪而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虑和心软,被极致的冰冷和嫌恶取代。那眼神像在看一件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垃圾。
“你也配喊冷?”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千年的地狱深处挤出来,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和毫不掩饰的憎恨,狠狠砸向床上无知无觉的沈清欢。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恐怖的穿透力,让正在准备注射针剂的医生手猛地一抖,针尖差点戳破药瓶的胶塞。助手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
陆承渊的目光死死盯在沈清欢烧得通红、痛苦扭曲的脸上,那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
“当年雪宁躺在的救护车里时,”陆承渊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生生碾磨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沸腾的岩浆,“体温比这凉多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狠狠扎进凝滞的空气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因高烧而痛苦辗转的沈清欢,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被恨意淬炼过的冰冷。仿佛她此刻的痛苦,不过是苍白舞台上的一场廉价表演。
陆承渊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决绝和暴戾。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留下任何指令,像一阵裹挟着寒流与毁灭气息的黑色飓风,大步流星地走向卧室门口。
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冰冷、坚硬、毫无感情的“叩、叩”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医生和助手紧绷的神经上。
那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最终被厚重的门扉彻底隔绝在外。
卧室里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昂贵的香薰蜡烛还在无声燃烧,散发出清冷的木质调香气,此刻却只让人觉得讽刺和压抑。恒温空调依旧尽职尽责地送出冷气,吹拂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寒栗。
床上,沈清欢在昏迷的高热中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那只被甩开的手,虚虚地搭在冰冷的床沿。额头上那片退热贴孤零零地贴在那里,像一个无力的标记。她滚烫的呼吸依旧急促而微弱,眉心痛苦地紧锁着,仿佛沉沦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冰冷噩梦之中。
医生重重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方向,随即强迫自己收回心神,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疲惫和紧绷,对助手低声快速道:“准备静脉推注安定,预防惊厥!冰袋物理降温持续!快!”
助手如梦初醒,连忙手忙脚乱地再次投入抢救。冰冷的气息依旧在奢华却死寂的房间里无声流淌,像一层无形的、厚重的寒霜,覆盖了所有刚刚被短暂点燃又被粗暴碾碎的微弱暖意。
陆承渊最后那句话,像一句恶毒的诅咒,沉沉地压在空气里,也沉甸甸地压在那个无知无觉、命悬一线的女人身上。
门外,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深沉的夜色中璀璨流淌。
陆承渊高大的身影凝固在窗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黑色雕塑。他背对着那间充满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卧室,深色衬衫被撕裂的下摆在身侧微微晃动,露出里面同样深色的昂贵内衬。
他摊开自己紧握成拳的手。掌心赫然躺着那枚被他粗暴扯下的、价值不菲的铂金袖扣。
金属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他掌心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清晰的、带着血丝的凹痕,刺痛尖锐而清晰,却奇异地压过了心脏深处那更为汹涌、更为陌生的、名为“后怕”的剧痛。
窗玻璃冰冷,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面容。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下颌绷紧如岩石,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方才那短暂的、被意外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
他将那枚染着自己掌心血痕的冰冷袖扣,死死攥紧,用力到指节再次泛出青白。
仿佛要将那一瞬间不该有的动摇、那被轻易勾起的脆弱、那被一个名字轻易击溃的软弱,连同掌心这微不足道的刺痛一起,彻底碾碎。
那点因沈清欢病弱而升起的、荒谬的心软,连同这袖扣上沾染的、象征失控的血迹,都该被彻底抹杀。
陆承渊缓缓松开手,任由那枚沾血的袖扣无声地坠落,滚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转瞬被深色的绒毛吞没,消失不见。像从未存在过。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冰冷而遥远地流淌着,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