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水一步步走在归离原的大地上
风卷着细沙和早已凋零的琉璃百合残瓣,拂过她粉黑交织的发丝,拍打着深蓝色的衣襟
体内烬的力量温顺地流淌着,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听从她疲惫而坚定的意志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唤醒了
不是烬的躁动,也不是林深那冰冷的威压,而是一种……温柔的、带着陈旧纸张和某种草木清香的……回忆
归终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猛地停下脚步,尘封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归终总在开满琉璃百合的花田里对她招手:“洛水,快来看这朵!像不像夜空的星芒?”
归终教她用地脉流力编成小小的、会唱歌的风铃,挂在她窗前:“睡不着的时候,就听听风怎么说”
某个午后,归终摸着那时还是雪白的头发,眼中是温暖的怜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重量要背负……别怕,这片土地会记住你曾盛放过”
清晰得如同昨日
可这温暖,立刻被冰冷的真相刺穿——她想起来了,归终冰冷的身体
那个总是笑着的温柔神明,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无声无息的躯体,就在她的房间里
她那时快被烬的力量吞噬,像个受惊的野兽,本能地逃离了那绝望的画面
之后的挣扎里,她甚至把这一幕深埋在心底,不愿想起
直到现在,站在这片由神明亲手打造、名叫“归离”的土地上
“归终……”她的声音干涩沙哑,额角的星形发饰微微发烫,体内烬的力量感受到她翻滚的悲伤,传递来一丝安抚的暖流
不行!
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冰冷的房间!
一个强烈的念头瞬间占据了林洛水的心
再累,心里伤得再狠,也得去!璃月的责任?林深的麻烦?都往后排!
她得去接归终回家!
林洛水猛地转身,望向璃月城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不再多想,烬的力量在经脉中加速奔流,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粉黑交织的流光,沿着归离原的道路,以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朝着璃月城疾驰而去
璃月城越近越喧嚣,但林洛水的心却像沉在冰冷的海底
她像一阵无声的风,掠过熟悉的街巷,回到那个留下了太多痛苦回忆的小院
推开房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腐朽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在那张床上,静静躺着的、穿着月白长裙的身影
归终面容平静,双手叠放在身前,仿佛只是睡着了
晨光落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冷清孤单
林洛水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没有眼泪,但巨大的悲伤像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呼吸困难
“……我回来了”她声音嘶哑地开口,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在归离原……想起你了,你说过那里很美,琉璃花开的时候,像星星落在地上”
她伸出带着黑手套的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了碰归终冰冷的脸颊
“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这么久”
话语破碎,她像是对沉睡的人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坦白,“我们现在……离开这”
林洛水解下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锦囊——那是归终很久以前送的小礼物
她运起一股纯净力量注入其中,锦囊表面闪过淡金光泽,瞬间变大了,成了一个精巧无比、散发着熟悉、温润气息的洞天法宝——尘歌壶
“这是你最喜欢的地方……也是你给我的……”林洛水低声说着,无比小心地、几乎是虔诚地,托抱起归终轻盈却重若泰山的身体,用力量轻柔地护着,将她送进了尘歌壶流转的光门里
她再次扫视房间,默默捡起几件属于自己的重要东西——几本笔记、一个归终做的、已经坏了的机关小玩意儿、一件披风,也小心地放入了尘歌壶
将尘歌壶变回锦囊紧握在手心,那冰凉隔着布料依然刺骨,她紧紧攥住
是时候彻底离开了
刚踏上璃月城中心喧闹的主街,阳光正烈,照得琉璃瓦金光闪闪,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但这份热闹,已彻底与她无关
没走几步,差点迎面撞上两个熟悉的人——云悠,和她身边的歌尘浪市真君阿萍
“洛水!”云悠一眼就看到了她,惊喜地叫出声,连忙小跑几步靠近,眼神在她粉黑掺杂的头发和额间的星形发饰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到她布满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声音轻快中带着真切的关心
“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她自然而然想挽林洛水的手臂,像个朋友般亲近,但又似乎察觉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
而阿萍,在看到林洛水的瞬间,眉头就死死锁紧
她没有看云悠,目光像最锋利的刃,越过林洛水的肩头,直勾勾地刺向她来的方向
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疏淡与智慧的年轻面庞上,此刻只有无法抑制的焦灼和一种沉甸甸的不祥预感,浓得化不开
“林洛水!”
阿萍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但无法控制的颤抖,那声音之大,连旁边热闹的叫卖声都压了下去一瞬
云悠被她从未听过的严厉语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解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两人
阿萍死死盯着林洛水的眼睛,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刺穿
她甚至急切地向前踏了半步,袖中手指攥得关节都泛白了
归终对她而言,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是千万年光阴里唯一的知己,是相伴走过悠长岁月最深羁绊的挚友!
这份情谊,早已刻入骨髓
她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归终那温润如同大地、如同月光般的熟悉气息,正在这片璃月港的上空,如烟般消散,无影无踪!
这让她恐惧至极,像个溺水的人,明知无望,却仍固执地想要抓住最后的稻草,哪怕只是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个最坏的结果,也好过这令人窒息的未知
“……归终……”阿萍的声音破碎了,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充满了绝望的恳求和难以置信,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洛水,再也找不到往日的从容
“……归终她人呢!,明明你们之前都是在一起的”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话语被巨大的恐慌截断,“告诉我!她在哪里?!”
周围的喧嚣,似乎瞬间被抽离了
整条街仿佛只剩下阿萍如刀般的目光和她因极致等待答案而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她站在那里,挺直着背脊,像一尊即将被名为“失去”的狂风吹垮的石像,浑身上下都在无声地悲鸣着那份无法承受、不容置疑的——对挚友永恒失去的巨大遗憾与锥心之痛!
林洛水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个盛装着最沉重存在的锦囊
她看到了云悠脸上纯粹的关切和一丝茫然无措
她更清楚地看到了阿萍眼中那片灼热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无边无际的遗憾——那是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守护与陪伴被无情斩断后的剧痛与空茫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归离原的风声,冰冷的房间,还有她肩头上那份沉默的重量…
可此刻,面对阿萍如此直接、如此深沉的、属于两个失去归终之人的伤痛,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而迟滞
在阿萍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都看穿的、痛到几乎要碎裂的注视下,林洛水最终只是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
一个字也没能出口
唯有那沉甸甸的、比山峦还要厚重的遗憾与无声的诀别,弥漫在三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