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角落里那污浊能量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林泉的感知中久久不散。九方那隔着窗户、平静无波却意味深长的一瞥,更是让他心中笃定——房东知晓一切,而他的探查,或许从未脱离对方的视线。
他不再犹豫,转身便朝着三楼九方的房间走去。脚步踏在古老的木制楼梯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在这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他需要答案,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那隐藏的污浊之源,像一颗毒瘤,让他刚刚寻得的归属感蒙上了一层阴影。
来到三楼那扇虚掩的房门前,林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之前探查而微显急促的呼吸,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九方温和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
林泉推门而入。九方依旧坐在那张茶海前,仿佛从未离开过。壶中水汽袅袅,茶香四溢。他示意林泉在对面的蒲团坐下,并推过一杯刚斟好的、色泽澄澈的茶汤。
“看来,你又有新的发现了。”九方率先开口,目光落在林泉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林泉没有去碰那杯茶,他直视着九方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将自己如何发现后院角落的异常,如何感知到那层伪装结界,以及刚才尝试探查时遭遇的污浊能量侵蚀与诡异低语,尽可能详尽地叙述了一遍。他没有隐瞒自己动用界碑之力以及因此受到反噬的细节。
“……那能量的本质,与界碑石镇压的‘彼岸’混沌极其相似,但更加活跃,更具侵蚀性。”林泉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九方先生,那里到底是什么?为何只是隔离,而不彻底净化或封印?”
九方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脸上看不出丝毫意外。待林泉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那里,是上一次‘大崩坠’时代,一处未能完全弥合的细微裂缝。它并非通往‘彼岸’的主干道,更像是一条顽固的、不断渗漏的‘毛细’支流。”
他抬起眼,看向林泉:“并非不愿净化或封印。而是以我等之力,强行净化,恐会引动裂缝另一端更强烈的反扑,甚至可能撕裂这脆弱的平衡,导致其扩大。而彻底封印……需要的力量与代价,远超当前。”
“所以,只能维持现状,用结界将其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如同看管一口时刻可能喷发的毒泉?”林泉忍不住追问。
“可以这么理解。”九方微微颔首,“此地,是‘彼岸之家’,收容流离失所者,亦承担着镇守此类隐患的职责。历代住户,皆与此责任息息相关。”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落在林泉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考量:“你的感知没有错。那里的污浊,确实在缓慢侵蚀着结界的根基,尤其是在近期,界碑石因你而产生波动之后,这种侵蚀似乎有加剧的迹象。”
林泉心中一紧。果然,自己的到来还是带来了变数。
“那我……”
“你的界碑之力,是净化此类污秽最本源的力量之一。”九方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你昨日的尝试,虽然鲁莽,却印证了这一点。即便是微弱的界碑之力,也能对那污浊产生明显的排斥与净化效果。”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默许你的探查,甚至期待你的发现。因为解决这个隐患的契机,或许就在你的身上。”
林泉怔住了。九方不仅没有责怪他的擅自行动,反而将如此重大的责任与期望,放在了他这个刚刚觉醒血脉、力量尚微的新住户身上?
“可是,我的力量还远远不够……”林泉感到肩头骤然沉重。
“现在不够,不代表将来不够。”九方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却充满力量,“认清隐患,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你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期。继续锤炼你的力量,掌控你的血脉,加深对界碑与界限的理解。当你足够强大时,彻底净化那条裂缝,或许并非不可能。”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而这,也是你理解自身使命,真正融入此地的必经之路。”
离开九方的房间,林泉走在回廊里,心情复杂难言。他得到了答案,却也接过了更沉重的担子。后院那暗角的低语,不再仅仅是需要警惕的秘密,而是变成了他必须直面并最终解决的课题。
九方的默许,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无声的鞭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缕淡金色的能量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路,似乎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崎岖了。
他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更快地成长。
就在他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二楼自己房间的门口,不知何时,静静地放着一小捆用干草系着的、散发着沉静灵气与土黄色光晕的深褐色根茎。
是阿蛮留下的。
没有言语,但这无声的赠予,仿佛在告诉他,在这条充满挑战的路上,他并非独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