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石那一闪而逝的淡金光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泉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块石头与他胸口的金属片,与他身上流淌的所谓“守门人”血脉,存在着某种深刻的、尚未被揭示的联系。而那丝带有引导意味的阴影,更是将赤影的失控、界碑石的异常与他自身,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赤影陷入沉睡,无法交流。九方和白先生虽然知晓内情,但似乎都秉持着某种默契,不愿过早向他揭示全部真相。他需要另辟蹊径,寻找能够拼凑出真相的碎片。
他想起了墨老,想起了图书馆里那本与他产生共鸣的《界律拾遗》,以及墨老那句“看不懂,便从能看懂的开始”的指引。或许,答案依旧藏在那些尘封的典籍之中,只是需要他换一个角度,或者,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
次日,林泉再次踏入图书馆。经历了赤影失控事件和精神受创又恢复的过程,他感觉自己对周遭能量波动的感知似乎更加敏锐了些,那份“看见”的能力也仿佛被淬炼过,变得更加收放自如。他刻意避开了《界律拾遗》所在的偏僻区域,径直走向墨老之前指引他的、存放地方志和杂记的书架。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翻看《禹州风物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旁边一些记载着更古老传说、奇闻异事,甚至是一些涉及阵法、结界基础原理的杂书。他希望能找到关于“界碑”、“锚点”或者类似空间封印的记载,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他取下一本名为《山河脉略注疏》的泛黄古籍,书中夹杂着许多手绘的简陋图谱,标注着一些地脉节点和古老传说。他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手指拂过粗糙的纸页,试图从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就在他翻阅到书中段,一幅描绘着“地脉淤塞,异气滋生”现象的示意图时,异变再生!
他胸口的金属片毫无征兆地再次发烫!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按在书页上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开关”,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与界碑石和金属片同源的淡金色能量,如同被引动的涓流,倏然从书页的某个古老符文中渗出,顺着他的指尖,瞬间流入他的体内!
这股能量并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苍茫古老的意味。它流入林泉身体的瞬间,并未在他经脉中运行,而是径直冲向了他的脑海!
“嗡——!”
林泉只觉脑中一声轰鸣,眼前的一切景象——高大的书架、斑斓的琉璃窗、飞舞的尘埃——都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扭曲、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飞速闪过的、模糊而断续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不再是赤影那充满暴戾与痛苦的记忆碎片,这一次的画面,更加古老,更加……宏大。
他“看”到无数巨大的、闪烁着淡金色符文的“界碑”,如同参天巨树,扎根于大地的脉络之上,构成一个笼罩天地的无形网络。
他“看”到那网络之外,是无尽的、翻滚的混沌与扭曲的暗影,不断冲击着淡金色的光障,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
他“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穿着古朴的服饰,周身散发着与他金属片同源的光晕,忙碌地维护着那些界碑,他们的面容模糊,但动作间带着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然后,画面陡然一转!一道巨大的、仿佛能撕裂天空的漆黑裂缝,在某处关键节点猛然绽开!无数的界碑连锁反应般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最终,伴随着无数碎裂的声响,大量的界碑光芒黯淡下去,那无形的网络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混沌与暗影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涌入!那些维护界碑的身影在黑暗中奋力抵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消散……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形挺拔的身影,站在一块最大的、已然布满裂痕的界碑前,手中举起一道炽烈如太阳般的光芒,似乎想要弥补那道裂缝,但下一刻,无尽的黑暗便将那道身影彻底吞噬……只留下一声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充满不甘与决绝的叹息,直接响彻在林泉的灵魂深处!
“啊!”林泉猛地从那种被强行灌注记忆的状态中挣脱出来,身体剧烈一晃,手中的古籍“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撑住身旁的书架,才勉强没有摔倒,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心脏疯狂地跳动,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那些画面……是“守门人”家族的过去?是界碑网络崩溃的真相?那道被黑暗吞噬的身影……
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只能依靠着书架,大口地喘息。他能感觉到,那股引动这次记忆回响的淡金色能量,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印记般,融入了他的精神深处,与他的血脉产生了更深的共鸣。
图书馆里依旧寂静,仿佛刚才那跨越时空的记忆洪流从未发生。只有掉落在地上的古籍,无声地证明着一切并非幻觉。
林泉缓缓弯下腰,颤抖着捡起那本书。书页依旧泛黄,那幅“地脉淤塞”的示意图也平平无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触碰到的、封存在这本书或这个符文中的一段古老“记录”。
他明白了。墨老指引他看的,不仅仅是文字记载的历史,更是这些典籍本身可能封存的、关于过去的“记忆碎片”。而他的血脉,就是打开这些碎片的“钥匙”之一。
这一次,他窥见的不再是某个个体的痛苦,而是一个族群的使命与悲壮,一个关乎世界界限存亡的古老灾难。
界碑石的异常,赤影被封印的过去,是否都与那场古老的灾难有关?他这块金属片,以及他这流落的血脉,在这场跨越时空的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林泉紧紧握着那本《山河脉略注疏》,感觉手中的书籍重若千钧。
真相的冰山,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而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必须沿着这条由血脉和记忆铺就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图书馆深处。他需要找到墨老,他需要知道更多。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为了弄清楚自己身上所背负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