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缸中之脑的叛乱 (the Rebellion of the brain in a Vat)
地点： 新巴比伦上层，“云端神国”中央广场 时间： 雷神“失超”溃逃后 5分钟
随着雷神的溃逃，那令人窒息的强磁场压迫感消失了。 但广场上的景象并没有变得正常，反而变得更加诡异。
周围那些原本宏伟的白玉宫殿、流动的喷泉、甚至那些在空中飞舞的、长着光翼的“天使”，此刻都在疯狂闪烁。 就像是接触不良的老式显像管电视机。
兹——兹—— 一个正在奔跑的“天使”突然卡在了半空中。它的身体瞬间分解成了无数个绿色的代码块，然后又重组，只不过这次把头装在了脚上。
“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吗？”铁臂揉了揉机械眼，看着周围那些开始穿模的建筑。
“不是你的眼睛。是服务器出问题了。” 亚瑟站在那片依然滚烫、还在冒着黑烟的广场中央。 他没有去追雷神，而是走到了一根断裂的白玉柱旁。 他伸手去摸那根柱子。 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全息投影？”苏珊问。
“比那更糟糕。” 亚瑟从背包里掏出那个已经连接了特斯拉后门的脑波头盔，戴在头上。 “这里的一切——建筑、风景、甚至空气的味道，都是直接写入你们大脑皮层的电信号。”
“我们现在不仅仅是站在一座浮空城上。” 亚瑟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们是站在一个巨大的主板上。”
“看脚下。”
苏珊和铁臂低下头。 刚才被铝热剂烧穿的地面，露出了下面的真容。 那下面没有泥土，也没有岩石。 只有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黑色蜂巢状格挡。 每一个格挡里，都浸泡着一个粉红色的东西——人脑。
无数根光纤和电极插在那些大脑上，微弱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是一片死寂的星海。
“呕……”苏珊再也忍不住了，这种视觉冲击比之前的企鹅吃人还要恶心。
“这就是‘云端神国’的居民。” 亚瑟看着脚下那成千上万个被囚禁的大脑。 “他们抛弃了肉体，以为自己飞升到了天堂，获得了永生。” “实际上，他们只是被切除了额叶，泡在营养液里，成为了给雷神提供算力和信仰的生物电池。”
“那些在街上走的、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享受‘永恒白昼’的人，其实都只是这些大脑做的一场集体清醒梦。”
“警告！检测到逻辑坏道！系统正在尝试热重启……” 天空中传来了那个宏大的电子音，但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机械的卡顿感。
周围那些原本处于静止状态的“居民”（投影），突然全部转过头，死死盯着亚瑟三人。 成千上万双空洞的眼睛。 他们的脸开始扭曲，变成了雷神的模样。
“异端……删除……异端……删除……” 他们像丧尸一样围了过来。虽然他们是虚拟的，但在这个强磁场环境里，他们的触碰会引发神经系统的逻辑崩溃（也就是脑死亡）。
“太多了！杀不完的！”铁臂举起高斯步枪，一枪打散了一个人影，但那个人影下一秒就重新聚合了。
“不需要杀。” 亚瑟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按住头盔的太阳穴，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
“他们是被困在循环里的**‘缸中之脑’。” “他们的世界只有光，没有暗。只有快乐，没有痛苦。” “这是一个完美的、低熵值的封闭系统**。”
“如果要摧毁一个封闭系统，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亚瑟问。
“炸了它？”铁臂提议。
“不。是引入**‘噪声’**。” 亚瑟闭上眼睛，意识潜入了那浩瀚的数据海洋。
“根据香农信息论（Shannons Information theory）：” “信息的价值在于不确定性。” “在这个只有‘白昼’的死循环里，所有的数据都是冗余的。因为他们知道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永远不会天黑。”
“那么……” 亚瑟的手指在虚空中猛地一抓，仿佛抓住了某种无形的权柄（那是特斯拉留给他的后门权限）：
“……如果我给这个系统，输入一个它从未见过的、无法解析的变量呢？”
【系统入侵中……】 【目标：中央广播塔（the Eye of Zeus）】 【载入文件：history_of_Night.doc（黑夜的历史）】
亚瑟猛地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道黑色的闪电。
“让这里，天黑吧。”
嗡————————！！！！
这一瞬间，整个云端神国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数据地震。
原本永恒照耀的金色阳光，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迅速扩大，像是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里，疯狂晕染。
天空……黑了。
不是那种阴天的黑。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的漆黑。 这是这群“云端居民”在数百年（虚拟时间）的生命中，从未见过的景象。
“那是……什么？” “光呢？神的光呢？” “我看不见了！我的眼睛！”
周围那些围攻亚瑟的“居民”停下了脚步。 他们开始尖叫，开始恐慌。 因为他们的数据库里，没有关于“黑暗”的定义。 系统无法渲染“无光”的场景。 这就导致了逻辑溢出（Stack overflow）。
滋滋滋—— 更可怕的是，亚瑟不仅仅是关了灯。 他开始通过全城的广播系统，播放一段被封锁的历史音频。
那是一个沙哑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那是旧时代的爱迪生在推销灯泡时的录音：
“……黑夜是上帝给人类的休息时间。但在黑夜中，我们需要光来思考，而不是用来盲目地崇拜……”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虚假的白昼……”
这段音频就像是计算机病毒。 它包含了“黑夜”、“休息”、“虚假”这些在这个世界被定义为非法字符的概念。
【严重错误！未知概念侵入！】 【认知模组崩溃！】 【信噪比（SNR）跌至临界值！】
脚下的那些大脑开始剧烈颤抖，营养液沸腾了。 那是数百万个意识在同时经历认知崩塌。
“啊啊啊——！！” 虚拟世界里，那些完美的“天使”开始坠落。他们的翅膀断裂，脸庞融化，变成了无数个惊恐的问号和乱码。 那些居民抱头痛哭，他们突然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被切除大脑前的那一刻的恐惧。
觉醒。 这是最残酷的觉醒。
“这……这就是信息战？”苏珊看着周围瞬间崩塌的虚拟世界，感到一阵深深的敬畏。 没有动一刀一枪。 仅仅是用了一个“概念”，就让一座神国变成了地狱。
“这就是熵增。” 亚瑟摘下头盔，脸色苍白，但眼神冷酷。
“我向这个高度有序的、虚假的系统里，注入了最大的混乱（熵）。” “现在，他们不再是电池了。” “他们是暴民。”
轰隆！ 远处的中央神殿发出了一声巨响。 无数条由数据流构成的锁链崩断了。 那些觉醒的意识开始疯狂攻击中央处理器。他们不需要武器，他们的怨恨就是最大的网络攻击流量（ddoS）。
“雷神现在自顾不暇了。” 亚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就是我给他的礼物。” “他想当牧羊人，我就让他的羊群全部变成疯狼。”
亚瑟指着那座已经失去光芒、暴露出丑陋金属骨架的中央神殿。
“走吧。” “趁着系统宕机，我们要去切断最后的物理连接。” “去把那颗真正的大脑——特斯拉的本体，救出来。”
铁臂看着亚瑟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瘦弱的男人比那个十米高的雷神还要像神。 或者是魔鬼。
“大师……”铁臂小声问道，“你把真相告诉了他们，但这会毁了他们的精神世界。他们会疯的。”
“他们本来就是疯的。” 亚瑟没有回头，大步走向黑暗中的神殿：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痛苦的清醒，远比快乐的麻木要高贵。”
“这就是人的底线。”
【第三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