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城,编号9374号居住小楼。
这是分配给罗辰的居所,与城内其他建筑风格一致,由古朴的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内部空间简洁,除必要的生活设施外,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那直接连接着屋顶天台的楼梯。天台是混沌城修炼者最重要的参悟场所,因其最接近那法则显化的天空。
罗辰并未急于登上天台。他站在小楼唯一的窗前,望着外面街道上偶尔掠过的、气息强大的身影,以及更远处那些盘坐在各自天台上,如同石雕般沉浸于法则感悟中的苦修者。
城内弥漫着一种古老而沉静的氛围,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都变得缓慢而庄重。
“固定的居所,固定的天台……”他轻声低语,摇了摇头。这种被“锚定”的感觉,与他那追求无拘、贯穿始终的时空之道,隐隐有些相悖。
他没有像其他天才那样,迫不及待地占据天台,开始对照混沌碑的感悟进行修炼。甚至没有去浏览虚拟宇宙公司为核心成员开放的、那海量的秘法库。
心念一动,他的身影已然从小楼内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他没有飞行,而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旅人,迈开步伐,沿着混沌城那由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石板路,随意地行走起来。
他的行为,在规矩森严、人人争分夺秒修炼的混沌城,显得格格不入。一些路过的不朽,甚至暗中关注他的尊者,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这小子,在做什么?散步?”
“放弃混沌碑观摩,如今又在浪费时间游荡……莫非是自知前路艰难,心生懈怠?”
“看不透……”
对于这些目光和猜测,罗辰置若罔闻。他的心神,早已沉浸在与这片奇异天地的深层交感之中。
他的脚步看似随意,但每一步落下,其方位、节奏,都隐隐契合着周围空间中某些无形的法则脉络。他没有刻意去解析某一条具体的法则,而是放开身心,以时空道印为核心,去全面感知这片天地最基础的“存在”状态。
初始宇宙,法则外显,但也正因为其“初始”,许多法则并非像原始宇宙那样稳定、隐晦,而是呈现出一种原始的、活跃的、甚至有些“混乱”的状态。
他走过一条街道,天空恰好裂开一道细微的空间缝隙,一股精纯而暴乱的空间本源能量泄露出来,瞬间将街道旁一栋无人居住的石楼侵蚀掉一角。其他修炼者对此避之不及,罗辰却微微驻足,感受着那空间能量中蕴含的“切割”、“碎裂”、“无序”的法则真意,与他自身时空道印中关于空间“破灭”的一面相互印证。
他行至一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口古井,井口周围的时间流速明显与外界不同,时而加速数十倍,井沿上的苔藓疯狂生长又瞬间枯萎,时而减缓至近乎停滞,连光线都仿佛凝固。这是一处天然的时间异常点。罗辰在井边盘坐了片刻,意识沉入其中,体会着时间“流速”变化的微妙界限,以及这种变化对物质、能量产生的深远影响。
他甚至专门寻找那些空间结构不稳定,时常有微小空间碎片剥落、湮灭的区域。那里危险无比,寻常界主都不敢轻易靠近。罗辰却在外围,仔细感知着空间从稳定到崩溃,再从崩溃归于虚无的整个过程,那其中蕴含的“生灭”道理,让他对空间的“存在”与“非存在”有了更深的体悟。
他就这样,如同一个孜孜不倦的观察者和体验者,行走在混沌城的各个角落。他的“修炼”,没有固定的姿势,没有特定的功法运转,只有永不停歇的脚步和仿佛能洞穿万物本质的感知。
几天后,他来到了混沌城的边缘区域。这里更加荒凉,建筑稀疏,法则乱流也更为明显。远处,是翻滚不休、看不清内部的混沌气流,那是连不朽神灵都不敢轻易深入的未探索区域,蕴含着大机缘,也伴随着大恐怖。
罗辰在一处断崖边停下。断崖之下,并非实地,而是扭曲的、色彩斑斓的虚空,仿佛通往未知的维度。这里空间层叠,时间紊乱,是混沌城中着名的险地之一——“迷乱时空带”。
他静静地站在断崖边缘,狂乱的空间之风吹拂着他的黑发与衣角,带着足以撕裂寻常宇宙级身体的锋锐气息。但他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域场,所有靠近的混乱能量与法则碎片,都在触及他身体之前,便被抚平、理顺,融入他自身的时空韵律之中。
他闭上了双眼,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将全部的心神,与这片“迷乱时空带”连接在一起。
在他的感知中,这里没有了上下左右的方向概念,没有了过去未来的时间顺序。空间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都折射出不同的景象和法则;时间则如同纠缠在一起的乱麻,流速忽快忽慢,甚至在某些节点形成微小的循环。
混乱!极致的混乱!
但这种混乱,并非毫无意义的无序。在罗辰那源自更高层面的时空视角下,这片区域的“混乱”,恰恰揭示了时空法则在失去某种强大力量约束后,最原始、最本真的运动状态。
“有序孕育于无序,稳定诞生于混乱……”他心有所感,意识仿佛化作了亿万缕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迷乱时空带,不是去对抗,而是去引导,去梳理。
他尝试着,以自身时空道印为引,在那一片混乱中,构建一个小小的、临时的“秩序之域”。
这并非易事。外界的法则乱流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那些破碎的空间碎片和紊乱的时间线,如同狂暴的野兽,试图撕碎他这外来者的干涉。
罗辰的神色依旧平静,但额头微微见汗,显示着他精神的高度集中。他的双手在身前缓缓划动,没有固定的轨迹,每一次移动,都带动着周围小范围内的时空法则,发生着极其细微而精妙的调整。
渐渐地,在他身前大约一米处的虚空中,那原本扭曲斑斓的色彩,开始变得柔和、有序。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被无形的手拼接,虽然依旧能看到裂痕,但不再肆意切割;紊乱的时间流速被强行抚平,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时间流。
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略显粗糙但确实存在的“稳定时空泡”,在迷乱时空带的边缘,被罗辰硬生生地开辟了出来!
虽然这个时空泡极不稳定,需要他持续消耗心神维持,并且范围极小,但这意味着,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甚至局部改写这片天地的固有法则状态!
就在这“稳定时空泡”成型的刹那——
嗡!
一股隐晦而宏大的波动,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意识被轻微触动,自那混沌城最深处,那座巍峨的城主府内,无声无息地扫过全城。
这股波动极其细微,寻常不朽都难以察觉。但罗辰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城主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几乎在同一时间,混沌城内,数位强大的尊者同时从深层次的修炼中被惊醒。
“刚才那是……”
“城主府的意志……被触动了?”
“是因为那迷乱时空带的法则变化?是谁?”
他们的意念瞬间跨越虚空,落在了混沌城边缘,那处断崖之上。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独自立于险地边缘的黑发青年,以及他身前那个正在缓缓消散的、极不稳定的“时空泡”。
“是他?罗辰?”
“他竟然在尝试梳理迷乱时空带?”
“还让他成功了一瞬……虽然很粗糙,但那股时空法则的运用方式……”
尊者们的意念在无声地交流着,充满了惊讶。迷乱时空带是初始宇宙形成时留下的法则伤疤,极其顽固,连他们想要梳理都需耗费大力气。一个恒星级的小家伙,竟然能凭借自身感悟,做到这一步?
尽管只是维持了短短几息,并且范围极小,但这其中代表的意味,却非同小可。
罗辰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扫过的强大意念。他散去了身前即将崩溃的时空泡,对着城主府的方向,以及那些隐晦的意念来源,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表示并无冒犯之意。
随即,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片区域,身影再次融入混沌城那古朴的街道之中,继续他那看似漫无目的的“时空漫步”。
只是,经过方才那一番尝试,他对于时空的理解,对于如何在这片初始宇宙中践行自身之道,有了更清晰的方向。
“混乱,亦是道。以我之时空,定彼之混乱……”
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时空景象在生灭、重组。
而这一次小小的异动,也让混沌城内那些真正的高层,对这位放弃了混沌碑的“时空旅人”,投注了更多实质性的关注。
他们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或许走的是一条他们从未设想过的,更加艰难,但也可能更加广阔的道路。
他的混沌城生涯,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