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的语气带着金霄峰弟子惯有的倨傲与不容置疑，仿佛让林枫前去修缮阵法，是赐予其莫大的荣幸。他身后的两名跟班也抱着臂膀，眼神戏谑，等着看这传闻中神乎其神的“阵道天才”如何应对。
是忍气吞声，乖乖跟去？还是硬顶回去，得罪金霄峰？
林枫看着李昊，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怒意，也无怯懦畏惧，只是平静地反问：“李师兄是代表金霄峰，正式向我丹霞峰客卿执事下达任务吗？”
李昊一愣，没料到林枫会如此反问。他当然不能代表金霄峰正式下达任务，那需要经过执事殿文书往来，他只是听闻林枫之名，心中不服，借故前来刁难，想煞煞这“无灵根废物”的威风。
“哼，修缮阵法，乃同门之谊，何须如此正式？”李昊冷哼一声，强词夺理，“莫非林师弟仗着云芷师叔看重，便不将我金霄峰放在眼里？”
扣帽子的手段倒是熟练。
林枫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李师兄言重了。同门互助，自是应当。只是师弟我修为低微，阵法粗浅，恐难当大任，耽误了金霄峰诸位师兄练剑，反为不美。不如李师兄先回禀贵峰执事，按宗门规矩下达任务文书，列明阵法问题与酬劳，届时师弟再前往，名正言顺，岂不更好？”
他这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丹霞峰客卿”的身份，并非可以随意呼喝的外门弟子，又将皮球踢了回去，要求按规矩办事。若李昊拿不出正式文书，便是他无理取闹。
李昊脸色一沉，他哪里拿得出什么正式文书？本想以势压人，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滑头！
“林师弟倒是伶牙俐齿！”李昊眼中寒光一闪，炼气八层的气息微微释放，一股锐利的压力迫向林枫，“我今日既然来了，便请师弟务必走这一趟！莫非师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竟是直接以修为相逼！
他身后两名跟班也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林枫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剑道威压，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针尖刺着皮肤，但他心神稳固，脑海中有阵图道韵流转，将这威压悄然化解于无形。他目光扫过李昊三人，忽然笑了笑。
“既然李师兄盛情相邀，师弟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识抬举了。”林枫话锋一转，竟答应下来，“便随师兄去看看吧。”
李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色，以为林枫终究是怕了。他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走吧！”
说罢，转身便走，两名跟班一左一右，隐隐挟持着林枫，一同向着金霄峰方向而去。
金霄峰与丹霞峰风格迥异，山峰陡峭如剑，直插云霄，处处可见凌厉的剑气残留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锐气。弟子们大多步履匆匆，神色冷峻，浑身散发着精干强悍的气息。
李昊将林枫带到山腰一处巨大的平台。平台以某种暗青色金属矿石铺就，光滑如镜，边缘矗立着数十尊形态各异的金属剑傀。平台中央，刻画着一个覆盖近百丈方圆的巨大复杂阵图，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在阵图中流转，散发出令人肌肤刺痛的锋锐之气。
这便是“砺剑阵”。阵法运转时，能激发无形剑气，磨砺弟子剑意、身法，亦可操控剑傀进行对战演练。此刻，阵法似乎处于半激活状态，光芒有些晦暗不定，激发的剑气也时强时弱，显得极不稳定。有几名金霄峰弟子正在阵外皱眉观望，显然对此颇为不满。
“就是这里了。”李昊指着那巨大的阵图，语气带着挑衅，“林师弟，请吧？让我等见识见识你的高明手段。”
周围几名金霄峰弟子也好奇地围了过来，听到李昊的话，目光纷纷落在林枫身上，带着审视与怀疑。一个无灵根的弟子，还是丹霞峰的客卿，来修他们金霄峰的砺剑阵？
林枫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走到阵法边缘，并未立刻踏入，而是凝神观察。
这“砺剑阵”品阶不低，至少是二阶阵法，远超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阵法。其结构复杂，融合了聚灵、幻化、攻击、操控等多种功效，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股凌厉剑意，更是与布阵者的剑道修为息息相关。
阵法运转不畅，光芒晦暗，剑气不稳……问题似乎出在能量供给和核心剑意的协调上。
他闭上眼，增强后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阵法内部探去。
刚一接触，一股混乱、暴戾的剑气便如同被惊动的马蜂，猛地反噬而来！若非他神识凝练远超同阶，又有阵图道韵护持，这一下恐怕就要受伤。
“哼，不自量力！”李昊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这砺剑阵蕴含前辈长老的剑意，岂是那么容易探查的？
林枫眉头微蹙，却没有退缩。他调整神识频率，不再强行深入核心，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沿着阵法能量流转的外围轨迹，细细感应。
在他超乎常人的感知中，整个砺剑阵的灵力流转图景逐渐清晰。问题果然如他所料，并非阵基本身损坏，而是供给阵法能量的地脉金气，不知因何缘故，变得驳杂不纯，且流量时大时小，极不稳定。而阵法核心处那道作为“魂”的剑意，似乎也因此变得躁动不安，无法有效统御整个阵法，导致能量分配混乱，剑气失控。
“地脉金气不稳……核心剑意躁动……”林枫睁开眼，心中已有计较。这问题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难在需要同时梳理地脉和安抚剑意，易在于无需改动阵法根本结构。
“如何？林师弟可看出什么端倪了？”李昊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问道，语气中的嘲弄毫不掩饰。他根本不信林枫能解决这个问题，连他们金霄峰擅长阵法的师兄都感到棘手。
林枫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旁边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维护此阵的执事弟子，问道：“这位师兄，此处地脉近期可有异动？或者，峰内是否有大规模引动金气修炼的工程？”
那执事弟子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地脉并无异动。不过……半月前，峰内为了炼制一批制式飞剑，确实在后山开启了一座‘庚金矿眼’，大量抽取地脉金气……”
果然如此！林枫了然。大规模抽取地脉金气，导致流经砺剑阵的金气变得稀薄驳杂，从而引发了连锁反应。
“问题根源在于地脉金气不稳，影响了阵法核心剑意。”林枫直接说道，“解决之法有二。其一，暂时关闭或减少庚金矿眼的抽取，待地脉恢复平稳。其二，若不能关闭矿眼，则需在砺剑阵外围，布设一个小型的‘滤灵’与‘稳流’辅助阵法，提纯、稳定输入的金气。”
李昊闻言，嗤笑一声：“关闭矿眼？说得轻巧！炼制飞剑乃宗门要务，岂能因一座砺剑阵延误？布设辅助阵法？哼，你说得容易，这砺剑阵结构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胡乱添加阵法，若引得阵法彻底崩溃，你担待得起吗？”
他根本不信林枫能布设出什么有效的辅助阵法，只觉得他在信口开河。
林枫看了李昊一眼，不再与他争辩。他直接走到阵法边缘一处能量输入节点旁，从储物袋中取出十块金属性的下品灵石，又拿出几块之前练习时刻画的、蕴含“疏导”与“稳固”阵纹的铁木心片。
他没有动用任何复杂工具，只是以手为笔，以心神为墨，开始在那节点周围的地面上，快速勾勒起来。指尖划过坚硬的金属地面，竟留下淡淡的、散发着微光的痕迹！
他勾勒的并非完整的阵法，而是一些极其精简、却直指能量流转本质的基础符文结构。这些符文相互勾连，形成一个直径不过三尺的小型阵势，将那十块金属性灵石和铁木心片作为阵基，巧妙地“嵌入”到砺剑阵庞大的能量循环体系之中。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与自信，仿佛不是在修补一个复杂的二阶阵法，而是在进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昊和周围的金霄峰弟子都看得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布阵！不用阵旗，不画完整阵图，只是信手勾勒几个符文，就能成阵？
随着林枫最后一个符文落下，那个小型辅助阵势悄然运转起来。
“嗡……”
一声轻微的、与砺剑阵原本嗡鸣截然不同的沉稳声响响起。
只见那处节点原本有些紊乱、驳杂的金色气流，在流入小型阵势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过，变得精纯、平稳了许多，然后再度汇入砺剑阵的主体之中。
起初，变化并不明显。
但数息之后，整个覆盖百丈的砺剑阵，那晦暗不定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稳定、明亮起来！阵法中央那躁动不安的剑意，似乎也感受到能量供给的平稳，渐渐平息下来，重新统御起整个阵法。
“嗤！嗤！嗤！”
阵法激发的无形剑气，不再时强时弱，而是变得均匀、凌厉、稳定！那数十尊金属剑傀眼中的光芒也稳定下来，恢复了正常。
阵法，恢复了！
而且，运转得似乎比之前更加平稳、高效！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金霄峰弟子，包括李昊在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恢复正常的砺剑阵，又看看那个站在阵法边缘、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青袍少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在他们心中蔓延。
他……他真的做到了？
而且，如此轻描淡写？！
只是随手布下一个小型辅助阵，就解决了连内门师兄都感到棘手的问题？
李昊脸上的倨傲与讥讽彻底僵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疼。他原本想刁难对方，却反而成全了对方扬名！
林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看向李昊，语气依旧平静：“李师兄，阵法已修复。若无其他事，师弟便告辞了。”
说完，他不等李昊回应，对着周围仍在震惊中的金霄峰弟子微微颔首，便径直转身，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背影在凌厉的金霄峰背景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从容与……神秘。
直到林枫的身影消失在路径尽头，平台上才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我的天！他真的修好了！”
“那是什么布阵手法？闻所未闻！”
“丹霞峰这次，真是捡到宝了啊！”
“李师兄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议论声中，李昊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看着林枫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羞愤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阵道……竟真如此玄奥？
而此刻，在金霄峰更高处，一座云雾缭绕的洞府前，一位背负长剑、气息如渊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落在了那下山少年的背影上。
“以心印阵，化繁为简……此子阵道，已得‘灵性’。”老者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玄元宗，倒是出了个有趣的小家伙。”
风波，并未因林枫的离开而平息。
金霄峰砺剑阵之事，以更快的速度，在内门各峰传播开来。
林枫之名，再次响彻。只是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无灵根魁首”的惊奇，更多了“阵道鬼才”的敬畏。
属于他的阵道之路，在众人的瞩目与暗流中，继续向前延伸。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