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内,月色被高耸的宫墙切割,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
尔晴甫一踏进宫门,便敏锐地察觉到一旁廊柱的阴影里,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明玉……
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隐在暗处,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地亮着,里面翻涌着清晰可见的愤懑与不解,直直地钉在尔晴身上。
尔晴脚步未停,神色如常地走过去,直至站在明玉面前,将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情绪看得分明。
她心中了然,方才宫门外与傅恒的那番对话,怕是被她听去了七八分。
“你为什么要那样羞辱富察侍卫?!”
明玉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质问,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尔晴难以理解的、近乎崩溃的激动,仿佛被羞辱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尔晴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明玉微微泛红的眼眶上,那里面除了愤怒,似乎还藏着一丝委屈的水光。
她并未直接回答明玉的质问,而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笃定语气,轻轻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你喜欢他。”
不是疑问,是陈述。
这简单的四个字,如同炸响在明玉耳边的惊雷。
她浑身猛地一颤,眼神瞬间变得慌乱无比,下意识地就撇过脸去,不敢再与尔晴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对视。
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了大半,只余下强撑的心虚:
“你……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尔晴对她的否认置若罔闻,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想来,你刚才站在这里,该听的,不该听的,大概也都听到了。
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是他,先放弃了魏璎珞,转头来问我‘愿不愿意’。”
她观察着明玉的神色,见她脸上的愤懑果然被一种复杂的、掺杂着惊愕的表情取代。
尔晴心底不由地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而充满嘲讽,再次开口,话语便如同浸了冰水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明玉的心上:
“我倒是好奇了。
魏璎珞不是与你交情深厚的好姐妹吗?
怎么,我拒绝了傅恒的求娶,在你眼中便成了‘羞辱’他?
你此刻的愤愤不平,究竟是在为谁?
为何不曾见你为你那‘好姐妹’遭遇的背弃,来质问他傅恒一句半句?”
这番话,犀利如刀,精准地剖开了明玉连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心思。
她只觉得脸上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过,火辣辣地疼,瞬间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
“他……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眼神慌乱地闪烁着,不敢再看尔晴。
“你有没有那个意思,与我无关,我也不在意。”
尔晴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目光沉静却极具压迫感地看着明玉,
“但我提醒你,明玉。
皇后娘娘如今正在静心养胎,经不起波折与忧思。
今晚宫门外发生的所有,你最好牢牢闭紧你的嘴。
若是因为你按捺不住的心思,或者所谓的‘打抱不平’,将风声漏到了娘娘耳中,扰了娘娘清静,动了胎气……这种事情,你担待不起。”
明玉被她话语中的冷意和警告慑住,嘴唇嗫嚅着,一双杏眼里充斥着委屈:
“我……我不会和皇后娘娘说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去做伤害娘娘的事情!”
她深知皇后娘娘对魏璎珞和傅恒二人那份未能成全的情谊始终存着一份惋惜与牵挂,若是在此时得知傅恒竟轻易转变心意,转而向尔晴求娶,娘娘心中定会倍感伤怀与失望。
尔晴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语气稍稍放缓:
“明玉,我从不怀疑你对皇后娘娘的一片赤诚忠心。”
言外之意便是,她并不相信明玉能对与此相关的其他人、其他事保守秘密,尤其是涉及傅恒之时。
明玉怔了怔,觉得尔晴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细细琢磨,又像是在肯定自己对皇后的忠心。
她顺着尔晴的话,用力点了点头:
“我自然是对皇后娘娘万分忠心的,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娘娘的事。”
“那就好。”尔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转而问道,“皇后娘娘可安寝了?”
明玉的情绪稍稍平复,吸了吸鼻子回道:
“娘娘已经睡下了。
但睡前还惦记着你去了储秀宫,心里有些不放心,便吩咐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问问情况。”
尔晴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朝着寝殿方向走去。
明玉下意识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寂静的宫苑中,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了交谈的声音,放轻了脚步。
“今夜是谁在娘娘寝殿内值守?”
尔晴边走边低声询问,明玉也低声回应。
幽幽的宫灯映照着两人的身影,在长长的回廊下拉出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