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学院临时基地深处,一间用最快速度改造出的、布满了简易净化符文和能量屏蔽装置的隔离医疗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影刹被安置在房间中央的特制医疗床上,身体依旧被那股浓郁的深渊黑雾缠绕着,如同被无数条黑色的毒蛇噬咬,皮肤下的紫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他昏迷中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而在他的胸口处,那枚仅指甲盖大小的“心源净石”碎片,依旧散发着顽强而纯净的白光,如同暴风雨中一座孤零零的灯塔,死死守住最后一片“净土”,与周围汹涌的黑暗进行着无声却凶险的拉锯战。
顾清影站在医疗床前,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她双手虚按在影刹身体上方,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往日柔和圣洁的净化白光,而是一种更加凝练、带着丝丝缕缕金色纹路的净化之力。这力量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切入那粘稠的黑暗能量之中,尝试着剥离、净化那些相对容易清除的表层污染。
“滋滋……嗤……”
净化之力与深渊能量接触,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逸散出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随即被周围墙壁上的净化符文吸收、消弭。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力,顾清影的额头很快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她必须全神贯注,控制着净化之力的强度和范围,既要清除污染,又不能过度刺激影刹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更不能触碰到那枚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净石碎片。
赵铁柱双手抱胸,如同一尊怒目金刚,守在隔离室的唯一入口处,眼神冰冷地盯着医疗床上的影刹,浑身肌肉紧绷,气血在体内缓缓流淌,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他对救治影刹持坚决反对态度,但既然李响做出了决定,他就会执行到底,并确保整个过程的安全。
陈默则在隔壁的监控室内,通过高精度的能量传感器和生命监测设备,实时关注着影刹体内的能量变化和生命体征,并通过加密频道向里面的顾清影提供数据支持。
“污染能量浓度下降0.3%,生命体征波动趋于平稳……清影姐,他心脉附近的那团核心污染能量稳定性在下降,但净石碎片的光辉频率在同步微调,似乎在适应你的净化节奏……不可思议,这碎片好像有某种微弱的意识?”陈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李响站在顾清影身侧稍后的位置,没有插手具体的净化过程,但他的“念”力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弥漫在整个隔离室内,严密监控着影刹意识层面的任何一丝波动,以及那深渊污染可能产生的任何异动。他手中暗暗扣着一道高度压缩的念力刃,一旦影刹有失控或被深渊彻底控制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瞬间格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顾清影精准而持久的努力下,影刹体表那些翻腾的黑雾明显稀薄了一些,皮肤上那些狰狞的紫黑色纹路颜色也变浅了不少。虽然核心的污染依旧顽固,但他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终于,在顾清影几乎耗尽最后一丝精神力,身体微微摇晃之时——
“呃……咳咳!”
医疗床上的影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勐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小口带着黑丝的污血。他那双紧闭的眼皮剧烈颤抖了几下,然后,艰难地……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失去了往日冰冷与锐利、只剩下无尽疲惫、痛苦与一丝茫然的眸子。他的视线先是涣散地游移了片刻,然后才逐渐聚焦,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以及站在他床前的李响和顾清影。
当他的目光与李响平静却深邃的眼神对上时,他那苍白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警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最终都化为了深深的戒备和……一丝认命般的沉寂。
他没有试图挣扎或攻击,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以及体内那两股依旧在激烈对抗的力量。他也看到了守在门口、眼神不善的赵铁柱。
“……是……你们。”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我……没死在……深渊里……却落在了……你们手上……”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李响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回答我的问题,你可以死得痛快一点,或者,有机会继续活下去,为你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
影刹扯动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了更多的黑血。顾清影立刻再次输入一丝微弱的净化之力,帮他稳住翻腾的气血。
“……罪行?”影刹喘息着,眼神带着一丝讥诮看向李响,“在议会……尤其是激进派眼中……阻碍‘净化’与‘重塑’的……才是罪人……”
“少他娘放屁!”赵铁柱在门口忍不住低吼一声,“你们引深渊力量害人,还有理了?!”
影刹没有理会赵铁柱,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响身上,似乎知道这里谁才是能做主的人。“你……想知道什么?”
“深渊之门内部,你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李响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影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恐怖的经历,脸上闪过一丝心有余季的恐惧。他断断续续地,用极其简练的语言描述起来:
“里面……是规则的……乱流……混乱……是本质……我看到……‘寂灭尊者’……与‘虚无之影’的……契约印记……烙印在……维度壁垒上……”
他提到“寂灭尊者”时,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憎恶与……恐惧?
“我……想毁了它……但……惊动了……那意志……”他指的是苏醒的深渊意志,“祂……太强……我……不敌……”
“那这块碎片呢?”李响指向他依旧紧握的右手,那枚净石碎片的光芒透过指缝渗出,“从哪里来的?”
影刹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复杂:“不知道……在我……即将被吞噬……的时候……它……凭空出现……击中了……那意志……给了我……一丝……逃生的机会……”
凭空出现?李响和顾清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这碎片的来历,越发神秘了。
“议会激进派,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李响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影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沙哑地说道:“他们……疯了……他们认为……现世已被……‘原罪’污染……无可救药……唯有引动……深渊本源……进行……彻底的……‘净化’与‘重塑’……才能诞生……‘纯净’的……新世界秩序……”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或者说,是对这种极端理念的怀疑?
“我……原本坚信……但……在深渊内部……看到那纯粹的……混乱与毁灭……我……”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中的迷茫和那一丝潜藏的痛苦,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所以,你现在无处可去了?”李响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陈述道。议会激进派视他为叛徒或失败者,而保守派也未必会接纳他这个身上带着浓郁深渊污染、还知晓太多内情的人。
影刹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良久,才重新睁开,看着李响,声音低沉而沙哑:“……是。议会……已非从前的议会。激进派……他们想要的,是重塑这个世界……以深渊之名。我……无处可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坦诚:“如果……你们不杀我……我可以……用我知道的……议会情报……和我的能力……作为交换……”
救治与审问,暂时告一段落。
影刹带来的情报,印证并补充了观测者和先知的警示,揭示了议会激进派那疯狂而危险的终极目标。而他本人的处境和那枚神秘的净石碎片,则带来了新的变数和谜团。
李响看着医疗床上气息微弱、眼神复杂的影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个曾经的敌人,或许能成为一把了解议会、对抗深渊的双刃剑。
关键在于,如何握紧这把剑的剑柄,而不被其锋芒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