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离去后的茅屋,弥漫着死寂与绝望。雨水从破洞滴落,在泥洼中溅起浑浊的水花,声音单调而冰冷。
莲生还在小声啜泣,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石老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默默扶起被打翻的桌椅,收拾着狼藉,动作迟缓而麻木。阿木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沫,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狠厉,他死死盯着山匪离去的方向,拳头紧握,指甲掐得发白。
“阿哥……”莲生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阿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戾气,走过去轻轻抱住妹妹,低声道:“没事了,莲生,没事了……” 可他自己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陆尘躺在炕上,内心的风暴远比屋外的风雨更剧烈。山匪的狞笑、莲生绝望的哭喊、阿木被打倒在地的画面、石老卑微的哀求……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灼烫着他的灵魂。他痛恨自己的无力,这种痛恨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知道,沉溺于愤怒和绝望毫无意义。山匪抢走了粮食,这个家已经断炊。莲生病重,需要药物治疗。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找到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杆紧贴胸口的源符笔上。之前那微弱的共鸣,是幻觉吗?不,他相信自己的感知。这杆笔,或许就是他在这绝境中唯一的撬棍。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去尝试,去验证。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那只还能稍稍活动的右手。指向墙边的药材:石老……药!
石老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重伤的年轻人想做什么。但他还是依言,将几株还算完整的草药捡起来,拿到陆尘面前。其中一株是用于活血散瘀的“血见愁”,叶片边缘有着锯齿,另一株是常见的止血草“白茅根”。
陆尘示意石老将草药放在他手边。他闭上眼,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摒弃一切杂念,努力回忆着上次源符笔产生共鸣时的那种微妙感觉。他将意念缓缓沉入符笔,不是驱动,而是去“感受”,去“沟通”,如同抚摸一件有灵性的古物。
一次,两次,三次……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不断冲刷着源符笔冰冷的外壳。就在他感觉精神即将耗尽,头晕目眩之际,那熟悉的、微乎其微的颤动,再次从笔身传来!
与此同时,他指尖触碰到的“血见愁”草药,其内部那股微弱的“活性灵光”,似乎真的又活跃了一丝!虽然变化依旧极小,但这次陆尘感知得更加清晰!那不是幻觉!
他强忍着激动,将注意力转向那株“白茅根”。这一次,共鸣感似乎更弱一些。他连续尝试了手边几种草药,发现源符笔对不同草药的共鸣强度确有差异,似乎对某些特定属性的草药反应更明显。
“石……老……”陆尘虚弱地开口,指了指那株“血见愁”,又指了指阿木身上被打出的淤青。
石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明白了陆尘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将那株血见愁嚼碎,敷在了阿木手臂和腰间的淤伤上。
阿木起初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毕竟这种草药不稀罕,效果也不算多好。忽然他的面庞上便浮现出惊愕之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爷爷,这药……好像有些与以前不一样了,凉丝丝的,好像溪水流淌过肌肤,那疼痛之感竟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石老连忙查看,发现那淤青处的肿胀,似乎真的消褪得比平时快了一些!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尘。
陆尘心中大定!果然有效!虽然效果微弱,可能是源符笔的共鸣只是略微激发了草药本身的潜在药效,但这证明了他的方向是对的!符笔,真的能影响草药!
他再次指向那些草药,又指了指空空的米缸,和自己,做了一个“思考”和“尝试”的动作。他的眼神不再死寂,而是燃起了一种近乎执拗的光。
石老看着陆尘,看着这个来历不明、重伤垂死,却似乎拥有某种奇异能力的年轻人。山匪的欺凌、家境的绝望、孙女的病痛……这一切压得他喘不过气。而陆尘眼中那微弱却坚定的光,仿佛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让他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澜。
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能带来一丝转机?
石老沉默良久,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走到屋角,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松动的地砖,从下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袋子。打开后,里面是几块晒干的、颜色奇特的块茎和几颗不起眼的褐色种子。
“陆……小哥,”石老的声音沙哑而郑重,他将这些看起来就很珍贵的药材推到陆尘面前,“这是……祖传的……‘地灵髓’的根和种子,年份久,药力强,但……很难用,稍有不慎就废了。以前……换过不少粮食。现在……交给你。”
他看着陆尘,眼神复杂,有期盼,有担忧,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家里……没别的了。莲生……靠你了。”
陆尘看着那几块其貌不扬的根茎和种子,又看着石老那布满风霜的脸上流露出的、近乎托付般的眼神,以及旁边阿木和莲生望过来的、带着一丝懵懂希望的目光,他感到肩头沉甸甸的。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用尽力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我……试。”
雨水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从屋顶的破洞洒下,正好落在陆尘和他手边的草药上。
茅屋依旧破败,前路依旧艰难。但这一刻,一种无声的誓言在空气中凝聚。祖孙三人将他们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异乡客身上。而陆尘,则握紧了怀中那杆冰冷的符笔,准备用他残存的一切,去搏一个未知的未来。
微光虽弱,亦可探路。希望如薪,传则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