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殿之内,气氛凝重如铁。
大长老禹岩听闻林风决然的回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深知此举之险,无异于刀尖起舞,但眼下,这是禹族,乃至秦岭周边区域唯一的希望。
“时间紧迫,那魂煞气息仍在增长,裂隙后的存在也愈发躁动。”禹岩不再犹豫,沉声下令:“烈山,你即刻挑选族中所有还能战斗的战士,携带‘火纹石’,前往谷底,按‘三才熔火阵’方位布阵!不惜一切代价,为我们争取时间!”
“是!大长老!”烈山抱拳,眼中燃烧着决死的战意,转身大步离去,声如洪钟地在殿外呼喝集结。
“禹烬,你伤势未愈,留在祖殿,协助二位长老维持结界,同时护法!”禹岩又对禹烬吩咐道。
“大长老,我……”禹烬不甘,想要同往战场。
“这是命令!”禹岩语气不容置疑,“你的任务同样重要!结界若破,一切皆休!”
禹烬咬牙,重重点头:“是!”
安排妥当,禹岩看向林风,神色肃穆:“小友,随我来。”
他引领林风走到那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祭坛前,指向悬浮的青铜古镜下方:“坐于此地。此地乃结界核心,亦是地脉之火与祖灵愿力最为汇聚之处,或可助你稳定心神,抵御战兵意志冲击。”
林风依言盘膝坐下,顿时感到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从身下涌入,抚慰着他隐隐作痛的经脉与神魂,让他精神一振。他将那截青铜断剑横于膝上。
“沟通战兵之灵,无取巧之法,唯以自身意志、信念与之共鸣。”禹岩立于林风身前,双手开始结出复杂古老的印诀,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林风的心神之上,“摒弃杂念,回想你为何而战!回想你守护之物!将你的剑意,你的神魂,毫无保留地探入这断剑之中!去感受那份跨越万古的不屈与守护!”
随着禹岩的吟唱,祭坛的火焰骤然升腾,赤红光晕将林风与断剑一同笼罩。那面青铜古镜也洒下清辉,照耀在林风头顶,助他凝神静气。
林风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残破的混沌道基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的混沌光芒。他不再去想自身的伤势,不再去想成功的概率,脑海中浮现的,是苏沐晴染血的身影,是熊霸咆哮的巨熊虚影,是玄机老人启动传送阵时的决然,是龙组基地那些牺牲者的名字,是全球警报地图上那一个个刺目的红点,是普通人在灾难面前的恐惧与无助……
“守护……”
这个信念,如同基石,牢牢定住他的心神。
随即,是他于归墟坐标崩解瞬间,窥见的那一丝“太初”真意——破灭之后的新生,终结之后的起始。他的剑,不应只有毁灭,更应蕴含创造与守护的契机!
“我的道……守护与新生之剑……”
他将这凝聚了自身所有感悟与信念的意志,混合着那一丝微弱的混沌剑意,小心翼翼地,如同触手般,探向了膝上的青铜断剑!
轰——!!!
仿佛一滴水坠入了沸腾的油锅!
就在林风的意志触碰到断剑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蛮荒、苍凉、充斥着无尽杀伐与不屈战意的磅礴意志,如同决堤的洪荒巨流,顺着他的意志连接,狠狠冲入了他的识海!
“杀!”
“为了人族!”
“绝不后退!”
“邪魔……当诛!”
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咆哮在他脑中炸开!他仿佛瞬间被抛入了上古那场惨烈无比的战场:天空是暗红色的,大地崩裂,洪水滔天,形态各异的恐怖魔物如潮水般涌来!身穿简陋皮甲、手持青铜兵刃的人族先贤,呐喊着,燃烧着生命,与远超自身强大的敌人浴血厮杀!断肢横飞,鲜血染红大地,但无人后退,那眼神中的坚定与决绝,足以撼动天地!
林风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七窍之中甚至渗出了丝丝鲜血!他的神魂在这股浩瀚的意志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碎裂!这远比青冥的大虚无领域更加恐怖,这是无数先贤战魂凝聚的、跨越时空的集体意志洗礼!
他的混沌道基疯狂震颤,裂痕似乎有扩大的趋势,勉力维系着他不被这股洪流冲垮。
“守住本心!找到与你共鸣的那一点!”禹岩苍老而急切的声音如同灯塔,穿透了狂暴的意志风暴,传入林风几乎要迷失的识海。
本心……共鸣……
林风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在那无尽的杀伐与咆哮中,艰难地寻找着。他放弃了与整个意志洪流对抗,而是如同一个旁观者,去感受,去理解。
他感受到了愤怒,对入侵者的愤怒;感受到了悲痛,对战友逝去的悲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守护之念!守护身后的家园,守护孱弱的族人,守护人族延续的火种!
这与他摧毁归墟坐标、愿以身守护同伴与现世的信念,何其相似!
就是这里!
林风猛地将自身所有的“守护”剑意,凝聚成一道微小的、却无比坚韧的混沌色光针,精准地刺向了那磅礴意志中,最为核心的“守护”意念!
嗡——!
仿佛琴弦被拨动!
那狂暴的意志洪流陡然一滞!紧接着,那无尽的杀伐景象开始退去,一股温暖、厚重、带着欣慰与认可的情绪,如同春风般拂过林风濒临崩溃的神魂。
膝上的青铜断剑,那斑驳的锈迹之下,一点微弱的、却纯粹无比的金色光芒,缓缓亮起!如同沉睡万古的心脏,开始了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成功了!他成功唤醒了这截碎片中沉寂的战兵之灵!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但那股精纯浩大、专克邪祟的“镇魂”之意,已与他自身的混沌剑意产生了初步的共鸣与连接!
与此同时,阴魂谷底。
这里已是另一番炼狱景象。
浓得化不开的黑灰色雾气几乎凝结成实质,刺骨的阴风中充斥着无数怨魂的哀嚎。山谷最深处,一道约三人高、不断扭曲蠕动的暗紫色裂隙,如同大地的伤口,汩汩地向外流淌着粘稠的邪气。
裂隙之前,那头高达三丈、由无数阴魂挤压融合而成的魂煞已然彻底成型!它数十张面孔同时发出震慑灵魂的咆哮,暗绿色的魂火熊熊燃烧,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巅峰,距离金丹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它周围,还有无数变异阴魂如同潮水般涌动。
“布阵!!”
烈山怒吼一声,声震四野!他身后,近百名禹族战士,无论男女,皆赤裸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布满身体的赤红色火焰纹身!他们眼神决绝,将自身修炼的“熔火功”催动到极致,灼热的气血与真元冲天而起,竟暂时驱散了些许阴冷雾气!
战士们迅速按照玄奥方位站定,将手中刻满符文的“火纹石”狠狠插入地面!
“三才熔火,焚天煮海!启!”
烈山与另外两名筑基期的队长作为阵眼,同时喷出一口精血,洒入阵盘!
轰隆隆——!
大地震颤,三道粗大的、如同熔岩般炽热的赤红光柱从阵法中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化作一个巨大的、覆盖了小半个谷底的火焰阵法!阵法之中,温度急剧攀升,灼热的火浪翻滚,那些靠近的低阶变异阴魂,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惨叫,瞬间灰飞烟灭!
“吼!”
魂煞被这突如其来的灼热力量激怒,它感受到了威胁,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猛地撞向熔火大阵!数十只利爪携带着滔天怨气与邪能,狠狠抓在火焰光罩上!
嘭!嘭!嘭!
剧烈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火焰光罩剧烈摇晃,光晕明灭不定!主持阵法的烈山与众多禹族战士身体剧震,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口喷鲜血,但依旧咬牙坚持,将更多的力量注入阵法!
“为了禹族!为了祖地!撑住!”烈山目眦欲裂,全身肌肉贲张,火焰纹身如同活了过来,他挥舞着巨大的石斧,斩出一道道赤红斧芒,劈砍在魂煞的身上,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却也能略微阻其攻势。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熔火大阵至阳至刚,对阴魂邪祟克制极大,但魂煞实力强横,更有整个谷底邪气与裂隙作为后盾,源源不断。双方陷入了惨烈的消耗战。不断有禹族战士力竭倒下,或被魂煞突破防线撕碎,鲜血染红了谷底的黑土,但下一刻,就有更多的战士红着眼补上位置!
他们在用生命为祖殿内的林风争取时间!
祖殿之中。
膝上断剑金芒微亮,林风猛地睁开双眼!
眼中混沌之色与一抹锐利的金芒交织闪过,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整个人的精神意志仿佛经历了一次千锤百炼,变得更加凝练、坚韧!
他感受到了谷底传来的剧烈能量波动与惨烈的气息,更通过手中复苏的镇魂剑碎片,清晰地感知到了那道暗紫色裂隙的邪恶核心,以及魂煞那庞大的怨气集合体!
“前辈!”林风看向禹岩。
禹岩同样感受到了断剑的变化与林风意志的提升,老怀大慰,更知时机稍纵即逝:“好!老朽与众长老,助你一臂之力!”
他与其他两位长老,同时将手按在祭坛之上,将自身磅礴的熔火真元与祖灵结界的力量,通过祭坛火焰,疯狂灌注到林风体内!
“将此力,导引入断剑!斩出你凝聚信念的一剑!”禹岩怒吼。
磅礴而灼热的力量涌入,林风残破的经脉如同被撕裂,但他死死忍住,以混沌道基为引,将这外来力量与自身刚刚共鸣的镇魂剑意、混沌剑意强行融合!
他站起身,手握那截亮起金芒的青铜断剑,将其高高举起!
断剑之上,金芒大盛!一道虚幻的、完整的青铜古剑光影在断剑之上浮现,虽然模糊,却散发着镇压邪魔、涤荡乾坤的无上威严!与此同时,林风自身的混沌色剑意也缠绕而上,为其增添了一分包容与衍化的莫测气息!
他目光穿透祖殿,锁定谷底那巨大的魂煞与深处的裂隙!
这一剑,承载着上古先贤的战意,承载着禹族战士的牺牲,承载着他自身的守护之道!
“镇魂——混沌斩!”
他嘶吼着,将手中凝聚了所有力量与信念的断剑,朝着谷底方向,隔空,狠狠斩下!
一道并不庞大,却凝练到极致,内部流淌着混沌气流、外部包裹着璀璨金芒的剑光,如同穿越了空间,自祖殿而起,无视了距离,瞬间出现在谷底上空!
剑光所过之处,翻涌的邪气雾海被强行分开一道巨大的沟壑,那些狂暴的变异阴魂如同被投入炼狱,无声无息地湮灭!
正疯狂攻击熔火大阵的魂煞,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数十张面孔同时露出惊恐之色,它汇聚所有怨气与邪能,形成一面厚重的暗绿色魂盾,试图抵挡!
然而——
嗤!
剑光落下,那魂盾如同纸糊般被轻易切开!剑光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魂煞庞大的躯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秒——
“嗷——!!!”
魂煞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的尖啸!它那由无数阴魂凝聚的躯体,从内部迸射出无数道金色与混沌色的光芒!构成它身体的怨魂在光芒中如同冰雪消融,那精纯的九幽邪气被迅速净化、驱散!
庞大的魂煞身躯,如同被点燃的稻草堆,迅速崩溃、瓦解,最终化作漫天飞舞的、逐渐消散的纯净光点!
一剑,筑基巅峰魂煞,灭!
剑光余势不减,如同流星坠地,狠狠轰击在那道暗紫色的裂隙之上!
轰!!!
地动山摇!整个阴魂谷都在剧烈震颤!
裂隙剧烈扭曲,发出了仿佛源自另一个维度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嘶鸣!暗紫色的光芒明灭不定,其大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了一圈,原本不断流淌的粘稠邪气也瞬间变得稀薄!
虽然未能将其彻底关闭,但这一剑,显然重创了裂隙的根本,极大延缓了其稳固的过程!
谷底,残存的禹族战士看着眼前这宛若神迹的一幕,看着那肆虐的魂煞烟消云散,看着那恐怖的裂隙收缩暗淡,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劫后余生的欢呼!
烈山以斧拄地,大口喘息,看着祖殿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激。
祖殿内,林风在斩出那一剑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再次陷入昏迷。手中的青铜断剑,金芒已然敛去,但那斑驳的锈迹似乎脱落了少许,露出下面一丝暗金色的、更为深邃的材质。
禹岩连忙上前扶住他,探查之下,发现他虽力竭昏迷,道基裂痕依旧,但神魂似乎因承受了战兵意志洗礼而变得更加凝实,体内那股混沌真元也似乎与那丝镇魂剑意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融合,潜藏着新的可能。
“成功了……我们,守住了……”禹岩看着怀中昏迷的林风,又望向谷底方向,老眼之中,热泪盈眶。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昏迷的林风都未曾察觉,在那受创的裂隙深处,一道充满了恶毒与贪婪的意念,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了林风的气息,以及他手中那截青铜断剑。
“钥匙……以及……人族战兵……必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