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堡的夜空被无数跃动的篝火映成了暗红色。
欢呼声、战歌声与酒杯碰撞声汇成一股沸腾的暖流。
冲刷着冰冷的石墙。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麦酒的醇厚，整座城市仿佛都在微醺中摇摆。
李冰跟着小狼，远离了主街的热浪。
钻入堡垒阴影下一条狭窄曲折的石阶。
石阶湿滑，布满青苔，仅容一人通过。
上方交错纵横的拱廊将庆典的光与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庆典还在继续。”
李冰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清晰，“你和老战王提前离场，合适么？”
小狼头也不回，跳过一处积水：“汪！你个最先跑，真要说这话吗？”
它甩了甩尾巴：“好多家伙，本来就是想讨好你的。
“你走了，剩下的才是真想找乐子的。我和爷爷不在，他们更自在！”
它忽然扭过头，竖瞳在昏暗中闪光：“你把卡洛斯留在那儿了？怎么想的？”
“她想看看战争王庭的庆典。”李冰答得平淡。
“所以你就让她看了？”
小狼耳朵一抖，“哦——就像你当初追海兽那样？隔着老远也能盯住？”
李冰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否认。
歌谣晋升后，对灵魂碎片的追寻范围，又提高了许多。
小狼啧啧两声：“骨头，你真没兴趣？偶尔放松嘛。说不定有人藏着宝物想献给你呢。”
李冰摇头：“因为有兴趣，才要少参与。我意志不算坚定。”
他顿了顿：“至于宝物……我可没法在狂欢中做出清醒判断。”
说话间，两人已深入地下。
身后亡灵骸骨摩擦，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在幽闭通道里回荡。
“小狼。”李冰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看你父亲？”
“我很感谢他早死。”小狼的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有些空灵。
李冰目光微动，没有接话。
小狼语调轻松：“我兄弟姐妹不少，要是他活着，一定会有更多。爷爷很厉害，但……目光，不会停在我身上。”
它顿了顿，“要是父亲还在，我就真病死了。”
李冰声音平稳：“为什么现在要动他的遗骸？”
小狼回过头，歪了歪脑袋：“你能玩骨头啊……”
它语气理所当然，尖牙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做了。只是当时爷爷不同意。唉，真是可惜。如果当时他想开了，你都不用接受石头投降的。”
它对遗骸的力量深信不疑。
李冰脚步未停，语气听不出波澜：“你爷爷提过，他想要和平，用你父亲的骨头参战，会引发其它仇恨吧。”
“这个无所谓啦。”小狼答得干脆，带着野兽般的直率，“爷爷只是想证明自己很了不起。和平很厉害嘛。怎么做到，他并不关心的。”
李冰点头，没有多言。
或许这是真相。
毕竟他们相处更久。
但很多人相处一辈子，都搞不懂对方想法。
李冰换话题：“我测试过其他血脉者的尸体。死后残留的力量微乎其微。”
小狼语气笃定：“我们不一样。六十年内，战争之血的骨头，非常、非常硬。”
说话间，通道前方豁然开朗。
堡垒最深处，地下墓穴呈现在眼前。
墓穴高阔，由粗粝的黑石砌成，壁上镶嵌着常年不灭的幽蓝色萤石。
冷光映照出十数具静静陈列的石棺。
空气凝滞，带着尘土与古老血气的沉淀感，肃穆而沉重。
老战王果然在此。
他披着一件简单的深色斗篷，站在墓穴中央，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石像。
在他面前，一口厚重的石棺已被打开，棺盖斜倚在一旁。
棺内躺着一具经过仔细脱水和防腐处理的遗体。
皮肤紧贴骨骼，呈现出深褐色。
虽已干瘪，但那骨架的粗大，仍能让人想见其生前的威势。
老战王转过身。
目光扫过李冰和他身后的亡灵巨兽，最后落在小狼身上。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李冰没有客套，径直走到石棺前。
他伸出右手，指尖悬于遗骸额前上方寸许。
【物质灵魂】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探出。
下一刻，他瞳孔微缩。
不同于之前接触黄金王遗骸时那近乎凡物的反馈。
一股沉重、坚韧、仿佛钢铁的力量感。
顺着连接逆涌而来。
负担5点，灵魂强度31点。
战争之血生前的灵魂强度至少有34点。
小狼的判断是对的。
战争血脉的遗骨，果然非同凡响。
嗡——
石棺内的遗骸猛地一震！
它僵硬地，缓缓从石棺中坐起。
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啦”声。
老战王闭上了眼睛，背脊似乎更佝偻了一些。
小狼尾巴高高竖起，眼中战意燃烧。
李冰心中波澜涌动。
这件事实在有些超乎预料。
一方面，李冰无法确定到底是战争血脉特殊，所以死后才会有如此力量。
还是当初黄金王的情况特殊，所以遗骸失去了力量。
二是他最近得到的融合仪式。
不同于需要适配的本地人。
李冰能通过卡bug的方式，和所有人的尸体融合。
这让李冰不由得想。
如果他得到两具血脉骨头，莫非能获得两种血脉能力不成？
小狼打断了李冰的思索。
“我们战争之血。”它用爪子敲了敲遗骸干硬的臂骨，发出沉闷声响：
“骨头不但很硬，甚至能够让法术无效。”
它咧开嘴：“血和肉的效果还不明显，只是减少了伤害。但火焰打在骨头上，会直接消失。”
李冰目光一凝。“破法？”
“汪！就这意思！”小狼尾巴一甩。
李冰心念微动，身后无翼龙骸骨靠前。
噼啪作响的电弧在龙口汇聚，凝成一团耀眼的雷球。
“去。”李冰下令。
雷球激射而出，直轰向棺中坐起的战争遗骨。
老战王眼皮微抬，身形未动。
就在雷球即将触及遗骨胸膛的瞬间——
那骸骨周身仿佛荡开一层无形的涟漪。
雷球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竟瞬间溃散成无数细碎的电火花，湮灭在空气中，连一丝焦痕都未留下。
李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
破法特性。
结合战争王族的肉体力量、移动速度、反应能力、潜在符文能力以及吸血再生。
综合实力确实达到了四阶标准。
但李冰心中疑惑更甚。
他看向老战王，语气平静：“即便如此，形势尚未到绝境。何必下此决心？”
老战王缓缓抬起手，干枯的手指拂过石棺边缘。
那具战争遗骨也随之抬起手臂，动作僵硬却带着生前的力量感。
“学者。”老战王声音低沉，“越是看见和平的微光，越要握紧刀剑。
“战争，较量的是决心。”
“是智慧。”
“是在正确时刻，做出选择。”
他顿了顿，那只抬起的手轻轻放下，遗骨的手臂也随之落回。
“我们将赌注押在你身上，自当有所付出。”
“何况。”他看向李冰，眼神复杂，“这也是一种……致歉。”
李冰瞬间明悟。
战争王庭，早就研究过他们自己的骸骨。
他们拥有一部分亡灵术士的知识。
小狼耳朵耷拉下来，有些懊恼：“是先祖们弄的，没有成功，知识都销毁了。”
“我一开始就想把骨头给你！省得猜来猜去……”它嘟囔着：“现在才说，总觉得怪怪的。”
李冰看着棺中那具蕴含力量的遗骨，摇了摇头。
“无妨。”他语气平淡，“信任需要时间建立。你们没理由无条件信我。”
他目光扫过老战王和小狼，“现在这个时机，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