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握着那三块冰凉的核心碎片。
物质灵魂的力量如丝如缕般探出，缠绕上去。
嗡——
碎片在他掌中轻微震颤，发出低鸣。
地面中央。
那具崭新的蜘蛛机体随之同步震动。
他意念一动。
引导着那融合后的和谐灵魂。
缓缓注入新机体。
咔、咔、咔……
一连串轻微的机械咬合声响起。
蜘蛛形态的新机体八只幽蓝复眼依次闪烁。
最后稳定地亮着冷光。
它微微调整了一下节肢，面向李冰。
头部低伏，发出毫无波动的机械合成音：
“灵魂链接确认。最高权限绑定：李冰。
“机体待命，为您服务。”
李冰眼窝中的魂火平静燃烧。“它看起来不像继承了记忆。反应很模式化。”
“给它点时间，老乡。”
他手中的触须电弧微弱地跳跃，“灵魂磨合很缓慢，至少……二十年吧。
“不过功能是齐全的。
“思考者、执行者、织法者的数据库和权限，它都已继承。”
也正如苍白者所言。
新的蜘蛛知道这个基地中的诸多秘密。
包括思考者之前提到过的死亡星辰碎片。
也很快被翻找出来，递给了李冰。
形状不规则的碎片，颜色从惨白到暗灰不等。
表面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死寂气息。
能量波动大致在二阶到三阶。
“一直叫机器不合适。”李冰看着那冰冷的造物：
“你暂时叫004吧。以后，你可以自己起个更……人性化的名字。”
“确认指令。更新标识：单位004吧。确认姓名：0048……”
李李冰无声的叹了口气，“错了，是004.”
“错误修正。确认姓名：004。”
【热议：004之主（1\/1）】（已完成）
李冰魂火一滞。这成就名……好土。
哪怕叫“西联盟之主”都体面点。
他内心吐槽，但也明白。
经此一役，西联盟高端战力十不存一，名存实亡。
即便三蜘蛛全在也需重建，何况只剩004。
短暂调试后，004机体表面流光转动，形态开始改变。
金属构件滑动、重组，最后却变换成一坨捉摸不定的玩意儿。
也直到现在，李冰才知道。
战斗形态是蜘蛛它们自己设计的。
“这是当然的。它们有灵魂，具体能力如何呈现，连我也无法预先知道。”苍白者说。
李冰看向那截愈发黯淡的触须：“不要求我把你接回去？”
触须发出类似轻笑的气流声。
“说实话，连我自己听到‘我’的结局都吓一跳。何况你们？
“再说，我只是一段记忆残响，终究不是他。
“不在乎损毁……也算机器人的魅力一环吧。”
李冰没有直接回到白城。
而是在苍白者的提议下，来到另外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他还在世的时候。
就藏在造物中的坐标。
空间再次扭曲。
下一刻，李冰和004已置身于一处靠海的峡谷。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远古的寂寥。
峡谷两侧是饱经风蚀的赤褐色岩壁，嶙峋陡峭。
脚下是柔软的白色细沙，夹杂着被海浪磨圆的卵石。
视线尽头，蔚蓝海水在悬崖下拍打礁石，溅起碎玉般的水花。
几处残破的石基半埋在沙土中，勾勒出早已倾颓的建筑轮廓。
一些枯死的、形态奇特的低矮灌木顽强扎根在岩缝里。
“这里……变化很小啊。”苍白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满意：
“看那边，那片沙地，原本长着一片‘月光苔’，晚上会发出微光。
“还有那块鹰嘴岩下面，应该生活着背甲蟹，背甲是金蓝色的……”
他絮絮叨叨地指点着。
让李冰探查周围残存的生物种群，比较着与他记忆中的异同。
苍白者不喜欢变化。
准确的说，刚穿越的时候。
苍白者以为变化是注定会发生的。
因此他积极的参与着，被动地恐惧着。
年岁超过50后，苍白者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节奏非常缓慢。
但苍白者依旧认为变化是必然的。
年纪超过200岁之后，苍白者开始觉得变化非常令人讨厌。
普通人的悲欢太快了。
年纪超过500之后，苍白者痛苦的承认。
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生物。
始终在微妙的变化着。
只有这些岩石，这些纯粹的静物。
能给他沉默的安慰。
“刚发现自己有这能力的时候，”触须语气微妙起来，“我们那伙人其实挺有危机感。总觉得自己慢一步，就会被同伴甩开，甚至……被抓去当实验品。”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往事。“可后来我们发现，大家都是懒鬼。别说搞那些漫长又枯燥的研究，连愿意费心去争权夺利的人都没几个。”
“灵魂连接很耗神，亡灵还总不听指挥——好吧，我承认我当初的指令也有问题。”
他开始抱怨。
说的尽是李冰激活物质灵魂后，独自面对却无人可诉的麻烦。
不同的是，李冰依靠面板和锁血能力。
硬生生试错、重来、再试错，独自闯了过来。
“你们怎么发现自身能力的？”李冰打断了他的抱怨。
苍白者以一种复杂的语气叙述了经过。
和主角的坎坷相比，他们的运气好得过分。
直接落在了远东，没有因为语言的不同惹来麻烦——
这并非因本地人开明。
“外人大概不知道，远东的实际统治者，就是龙。”苍白者说。
李冰魂火猛地一跳。
“应该是‘秩序’或者‘文明’之龙吧。
“这些龙是现实的象征，但像物质本身一样模糊不定。
“不过，它显然不讨厌人类，而且在龙里算活跃的。
“它主动找到了我们，点出我们拥有的力量，还给我们安排了身份。”
“我们一行十六人，不是谁都对这死亡力量感兴趣。
“脑子最好的两个，因为贸然尝试法术，直接死了。
“我其实也是四十岁后，才开始认真磨炼这股力量。”
“七十六岁，我的心脏停了。但我发现意识还在。
“那时我的力量，按你的标准，大概算个术师？
“发现自己不会死后，我才决心把力量推到上限。”
“我们六个走上这条路的人……”
苍白者说了很多往事，他们如何分享发现这世间的种种规律。
比如食尸鬼。
“食尸鬼，不是这世界的天然产物。源头是你熟悉的……民间传说‘鬼婴’。
“我们中一个家伙把这说法传了出去。
“他手下的诅咒师听到后，以此为灵感搞出了食尸鬼。
“后来几经改良，成了巨大野兽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现在食尸鬼能天然由尸体转变……”苍白者顿了顿：
“我不知道。大概是我那个未来的‘我’。
“那个失败者、投降者、胆小鬼搞的吧。”
“何必如此看低自己？”李冰说。
“如果对自己满意，我早选择死亡了。
“我的同伴们，都是在某个时刻感到满足，然后……就再也没复活。或者说，他们比我更勇敢。坦然面对了终结。”
“我没有尝试的勇气，在历史上也没留下名字。
“我用一百五十年达到这身体极限，大约是寻常法源者的三倍。但这不够。”
“我开始寻找各种龙。我说了，我不敢冒险，多数龙的目标我根本做不到。
“最后找到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死亡之龙。”
“说实话，我至今不敢相信我最后做了那种事。
第一，我觉得自己心挺善的，再怎么也该比土着表现好点吧？
怎么就成了传说里那种愚蠢的反派献祭者？
第二，我也没那么关心普通人。
目标常要你超越极限，舍弃重要的东西。
那些民众对我而言，真有那么重要？
我完全想不起自己何时变得悲天悯人，又何时狠心把他们全献祭了。”
他又絮叨了许多往事。
提到穿越前，他是个画师，虽然过来后再也没提过笔。
也提到了他的父母，他的同事。
但提到最多的还是和他一起穿越的那些同伴。
有人一直在混官场，有人和他一样研究世界的奥秘。
又有人像三俗小说一样。
滋润的过完了活人的生活，最后安然离世。
他们这些穿越者没法在当地留下后代。
实际上苍白者很庆幸这一点。
如果不是双方的身体基础差距过大。
他们携带的病菌，很可能会对本地造成极大的破坏。
当然反过来。
本地的病菌也可能会快速的杀死他们。
聊到这里，苍白者才试探着问：
“所以你们真倒霉到一上来就被抓，最后只剩你一个？”
实际上，连我也没活下来。
李冰在心里补充，若非面板和剑士，他早已死去。
他面上只是淡然承认。
苍白者为之惊叹：“这可真有主角风范。呃，我是认真的。大部分作品里，主角遭受的磨难才多，其他角色没这种在挫折中起伏的空间，顶多有些不知所谓的反转。”
他显然在揶揄某部李冰不了解的作品。
但李冰没问。
触须开始剧烈抽搐，光芒急速黯淡。
一个苍白者始终未提的问题。
李冰不得不开口：“你们试过回故乡吗？我们穿越的真相是什么？”
苍白者轻笑：“你去百度啊，我怎么会知道？”
随即又道，“其实我问过秩序之龙。它没正面回答，可能我货币用完了。
它只说：‘这世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话音落下，触须最后闪烁一下。
彻底化为无声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