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霜妖灵溃散后留下的冰寒怨念,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便被绝对的寂静重新吞噬。回廊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脚下冰层传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证明着时间的流逝与环境的残酷。
林辰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冰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无数冰刃,肺叶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灵魂的创伤在这极寒环境下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像是被冻结的伤口,麻木之下隐藏着更深的恶化。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却完全被身旁那尊静默的血红身影所吸引。
红衣新娘……刚才那并非主动的出手,更像是一种受到冒犯后的、本能的“排斥”。就像沉睡的巨龙被蚊蚋叮咬,无需醒来,仅仅是无意识散逸的一丝龙威,便足以让蚊蚋魂飞魄散。
那丝短暂泛起的、接近“无”本身的深邃气息,让林辰在恐惧之余,更加确信了骰子选择的正确性。这条永霜之路,确实存在着能让她“受益”的东西。
他必须找到它!
休息了片刻,感觉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尽管是冰冷的麻木感),林辰再次站起身。他看向回廊深处,那里弥漫的冰寂之力更加浓郁,幽蓝色的光芒也似乎更加深邃。
“继续前进。”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行人(?)再次踏上征程。这一次,林辰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感知环境上,尤其是寻找冰寂之力流动的“源头”或者“节点”。厄运骰子依旧在欢快地汲取着周围的能量,修复度缓慢而坚定地提升着,但它似乎也明白,寻找能让红衣新娘加速恢复的“关键”,需要林辰自己去发现。
回廊仿佛没有尽头,单调的幽蓝冰晶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者产生时空错乱的迷失感。林辰只能依靠那不断增强的寂灭感知,如同黑暗中握着一根细线,摸索着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终于再次发生了变化。
回廊到了尽头。
并非出口,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冰窟。冰窟的穹顶由无数巨大的、棱角分明的幽蓝冰晶簇拥而成,如同倒悬的冰川森林。而在冰窟的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如同镜面般平静的幽蓝水潭。潭水并非液体,而是浓郁到化为实质的永霜寂灭本源!其精纯程度,远超外面回廊中的气息,甚至比裂魂峡谷下的那个寂灭之巢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水潭的中心,悬浮着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如同恒星般耀眼幽蓝光芒的冰晶。它缓缓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引动着整个冰窟的永霜之力随之脉动,散发出万物终结、归于永恒的韵律。
冰寂核心!
这里,就是这片永霜回廊的力量源头!
林辰站在冰窟入口,仅仅是感受到那核心散发出的余波,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冻结、剥离出肉体。弗兰肯直接瘫软在地,身体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壳,连颤抖都变得微弱。骸骨卫士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摇曳,几乎要熄灭,它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里的力量层次,太高了!根本不是他们能够触碰的!
然而,就在这冰寂核心出现的瞬间,一直静默如同死物的红衣新娘,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异动!
她周身那近乎绝对的“能量沉寂”状态,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荡漾起剧烈的“涟漪”!那身黯淡的嫁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表面开始流淌起一层微弱却异常活跃的暗红色流光,与整个冰窟的幽蓝形成了极其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她微微抬起了那只始终隐藏在袖袍中的、苍白的手,对着冰潭中心的那枚冰寂核心,做出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没有能量爆发,没有空间波动。
但就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刹那——
“嗡——!”
整个冰窟剧烈地震动起来!穹顶的冰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那平静的幽蓝潭水猛地沸腾!不,不是沸腾,是其中的永霜寂灭本源,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化作一道粗壮的、凝练到极致的幽蓝色光柱,主动地、疯狂地涌向红衣新娘那抬起的手掌!
不,不是涌向她的手掌,而是涌向她掌心前方,一个凭空出现的、微小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红色漩涡!
那枚作为核心的冰晶,也发出了尖锐的嗡鸣,剧烈地挣扎着,试图抵抗这股吸力,但它散发出的精纯冰寂之力,同样被一丝丝剥离,汇入那吞噬的洪流!
红衣新娘,在主动吸收这冰寂核心的力量!
她不再沉寂,而是在……进食!
林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预想过找到源头后,可能需要想办法引导能量,或者借助骰子慢慢汲取,却万万没想到,红衣新娘会以如此霸道、如此直接的方式,鲸吞海吸!
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攀升!那身黯淡的嫁衣,颜色迅速变得鲜艳、饱满,仿佛浸透了新鲜的血液!一股远比在往生栈、在裂魂峡谷时更加恐怖、更加深邃、更加接近其本质的威压,开始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整个冰窟都在她的吞噬下颤抖、哀鸣!幽蓝的光芒急剧黯淡,冰晶开始出现裂痕!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永霜寂灭本源被强制吸收!环境稳定性急剧下降!】
【厄运骰子修复度:58% → 61%……(因能量被红衣新娘主导吸收,提升缓慢)】
林辰心中既惊且喜。惊的是红衣新娘恢复力量时引发的天地异象,喜的是她果然能借此恢复。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如此巨大的动静,绝对会引来不可预知的后果!这冰窟眼看就要崩塌!而且,谁知道这永霜回廊深处,是否还存在着守护这核心的更恐怖存在?
“快!准备离开!”林辰朝着弗兰肯和骸骨卫士嘶吼,同时紧张地注视着红衣新娘和即将崩溃的冰窟。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枚被强行抽取力量的冰寂核心,似乎被逼到了绝境,猛地爆发出最后一股抗拒的力量!一股极其凝聚、足以冻结时空的冰寂冲击波,如同蓝色的光环,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的红衣新娘!
然而,面对这垂死反击,红衣新娘那抬起的、正在汲取力量的手,只是微微一顿。
那低垂的红盖头之下,似乎传来了一声极轻极淡的、仿佛带着一丝不悦的冷哼。
她甚至没有停止吸收,只是那暗红色的吞噬漩涡微微一转,便将那道足以湮灭金丹修士的冰寂冲击波,如同吞咽点心般,轻而易举地……吞没了!
冰寂核心最后的光芒彻底黯淡,体积缩小了整整一圈,变得如同米粒般大小,无力地悬浮在几乎干涸的潭水中,不再旋转。
红衣新娘缓缓放下了手。周身的暗红色流光逐渐内敛,那恐怖的威压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但她给人的感觉已截然不同!不再是沉寂的死物,而是如同沉睡初醒的古老存在,虽然依旧静默,但那身重新变得鲜艳欲滴的血红嫁衣,以及那盖头下仿佛变得更加“清晰”的轮廓,无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活着的威严!
她微微转动盖头,似乎“看”了林辰一眼。
那一眼,让林辰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彻底看穿,连思维都瞬间冻结。
随即,她不再理会那缩水的核心和即将崩塌的冰窟,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了林辰身边。
“走。”
一个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却直接响彻在林辰脑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意念传递,而是真正的声音!
林辰心中剧震,来不及细想,冰窟穹顶已经开始大面积坍塌,巨大的幽蓝冰晶如同陨石般砸落!
“走!”他嘶吼一声,骸骨卫士立刻抓起几乎冻僵的弗兰肯,林辰则全力运转残存灵力,向着来时的回廊亡命奔逃!
红衣新娘紧随其后,所过之处,坠落的冰晶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为他们清理出一条生路。
在他们冲出冰窟,重新踏入幽蓝回廊的瞬间,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冰层彻底崩塌的轰鸣!
永霜回廊的核心,毁了。
而红衣新娘,已然苏醒。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