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透过禅房那古老的木制窗棂，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了一道道破碎的光影。
陈默就那么盘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化的雕像。
一夜未眠。
他的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试图消化那些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观的、残酷至极的真相。
“均衡理事会”
“建筑师”与“引路人”。
“同维猎手”
每一个名词，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无情地剖开他过去一年多以来的人生，将他那些引以为傲的胜利，那些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奇迹，一一展露在最冷酷的光线下。
什么天选之子？
什么重生逆袭？
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从他在出租屋里，第一次得到那个能看到买卖点的【K线之眼】开始；
到他在A股狙击“黑蛇”，对抗“舵主”，再到香港那场让他一战封神、身家破十亿的惊天豪赌……
他的每一步，都在被注视着。
他遇到的每一个对手，从“黑蛇”那条贪婪的地头蛇，到维克多·斯隆那只凶残的过江猛龙，或许都只是棋盘上，一个个被精心安排好的“考官”。
他们的贪婪、凶狠、狡诈，都只是为了测试他的成色，考验他的贪婪、凶狠、与狡诈。
他自以为的每一次胜利，并非完全是自己的能力。
那只是在更高维度的“规则”允许下的……一场场“通关”游戏。
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后怕与屈辱，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那颗因为财富和成功而极度膨胀的心。
被操纵！
他的人生，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人当成一场实验，一场筛选，在幕后冷漠地观察着，甚至……操控着。
陈默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对面同样枯坐了一夜的林苍渊，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核心的问题。
“他们到底是谁？！”
林苍渊缓缓睁开那双浑浊的眼，古井无波的眼神里，藏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悲悯。
“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
林苍渊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陈默的灵魂深处。
“你以为的金本位，布雷顿森林体系，乃至后面石油美元的建立……这些决定了世界经济百余年走向的底层规则，都只是教科书上的名词吗？不，它们的背后，都有‘均衡理事会’那些最古老家族的影子。他们从不站在台前，但他们的意志，却通过一代代人，渗透在这个星球金融体系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里。”
“他们自认为是人类文明的‘监护人’，拥有引导，甚至‘修剪’这棵大树的权力。”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他所对抗的，根本不是什么资本巨鳄，而是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真正意义上的影子政府。
“那……‘系统’呢？我的【K线之眼】，还有你的【天演】，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他们创造的？”
“创造？”
林苍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孩子，你要明白，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但他们也受限于规则。他们不能亲自下场。所以，他们需要‘代理人’。能完美理解并忠诚执行他们意志的‘代理人’。”
“而你的【K线之眼】，就是他们散布在全世界，成千上万个‘筛选器’中的一个。”
筛选器！
这个冰冷的词汇，让陈默如遭雷击！
“它被投放到茫茫人海，等待着一个时机，激活某个符合他们初步模型的‘宿主’。它会赋予你超乎常人的能力，让你在资本市场如鱼得水，迅速积累财富，放大你的欲望，考验你的心性。它会在这个过程中，筛选出那些兼具顶尖天赋、钢铁意志、超凡胆识和绝对冷酷的潜力股。”
“我们……只是他们鱼塘里的鱼。他们定期撒下一些名叫‘系统’的鱼饵，然后观察哪条鱼，能咬着鱼饵，长得最大，最凶，甚至能吃掉其他的鱼。”
陈默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追问道：
“如果……如果考验失败呢？”
林苍渊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黯淡。
“失败？”
他仿佛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声音变得幽远而悲凉。
“那么，‘筛选器’会自动销毁。而被筛选者，会在欲望的急速膨胀和能力的突然消失中，彻底迷失，最终被自己亲手制造的深渊所吞噬。”
“要么爆仓，要么入狱，要么……自我了结。理事会称之为——‘出局’。”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陈默的脊椎一路爬上天灵盖！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在与维克多·斯隆对决的最后关头，那种濒临爆仓、一无所有的绝望！
他毫不怀疑，如果当时自己没能看破对方的真正意图，那么，自己的下场，就是林苍渊口中那冰冷的两个字。
出局！
他引以为傲的胜利与身家，竟是在这样一条悬于万丈深渊的钢丝上取得的。
而他自己，却一直以为是在平地上散步！
“呵……”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与自嘲。
就在这时！
禅房中央，那台已经沉寂了许久，布满了狰狞裂痕的【天演】系统，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嗡——！
一道幽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投射出一个由无数复杂的几何线条构成的、充满了冰冷与威严感的徽章。
那徽章的正中央，是一只紧闭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林苍渊的脸色，瞬间剧变！
“他们……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凝重与紧张。
“你的‘毕业考试’，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英文，在徽章之下，缓缓浮现。
“candidate 73, congratulations on passing the preliminary screenings. Your entrance examination begins now.”
【候选人73号，祝贺你通过了初步筛选。你的入学考试，现在开始。】
候选人73号。
陈默看着那串刺眼的、仿佛是一种施舍与编号的字符，呆住了。
“默皇”
A股的空头狙击手？
十亿身家的资本新贵？
不。
他只是73号。
是他之前，或者与他同时，还有72个，甚至更多的“候选人”。
他那因胜利而堆积起来的所有骄傲、野心、乃至是自以为是，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数字，击得粉碎！
他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终于获得了考试资格的…… 考生。
一个可以被随时抹除、替换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