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桓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
整个建筑风格,没有过分的雕梁画栋,反而处处透着一股盛唐时期,古朴、雄浑、且自信的奢华。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沙盘最中央,那座鹤立鸡群的九层高楼上。
“此楼,是何用途?”
“回陛下,此处按您的吩咐,预留为……教坊司。”工部尚书答得有些迟疑。
“朕要的,不是一个官家青楼。”
宁桓的语气很平淡,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凛。
他绕着沙盘,缓步而行,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小小的模型,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朕要它,对天下开门。”
“王公贵族,可入。”
“贩夫走卒,只要有钱,亦可入。”
“楼要中空,从一楼抬头,要能一眼望见九楼的穹顶华盖。朕要让舞姬在悬空的廊道上飞,让乐声从四面八方来,如梦似幻。”
他停下脚步,看着满脸困惑的臣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朕要在这里,建一个纸醉金迷的梦。”
“一个能让全天下富商巨贾,把金银当成沙子一样洒进来的销金窟。”
话音落下,工部尚书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皇帝描绘的不是一座楼,而是一头吞噬金钱的巨兽。
就在此时,户部尚书林如海,双手颤抖着,呈上了另一件东西。
一张薄薄的纸。
纸张呈淡黄色,触手坚韧,迎着殿内的光线,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混杂的金色与银色丝线,以及水印的龙纹图案,精美绝伦。
“陛下,此为……国债之样券。”
林如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完成旷世之作的激动与颤抖。
“依照您的指点,联合内务府织造司与民间数十家顶尖工坊,历时半年,废纸千斤,才制出此纸。其上的尚宝监九叠篆印信与流水编号,更是天下独一,绝无仿造之可能!”
宁桓接过那张样券,用指尖轻轻摩挲着。
他没有看林如海,目光依旧落在那座九层高楼的模型上,淡淡地开口。
“林爱卿。”
“臣在。”
“有了这张券,以后去那座楼里听曲儿,是不是就不用再扛着笨重的银箱了?”
林如海浑身剧震!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皇帝手中的那张纸,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这张券,不止是借据!
它比银票更可靠,比现银更便捷!
当它的信誉与皇权绑定,当它的流通与天下最大的销金窟绑定……
它将成为一种全新的——货币!
一种能挣脱铜铁束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这片古老大地上疯狂流淌的,金钱的血液!
林如海的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只觉得自己在仰望一座深不可测的山岳。
原来,从始至终,夜未央与国债,本就是一件事。
一个惊天动地的连环局。
“陛下……”
他深深一躬,拜了下去,这一次,拜的不仅仅是君臣之礼。
更是拜那份足以改天换地,让金钱永不眠的无上智略。
大炎疆域之上,一场无声的变革,正席卷万里山河。
大规模的裁军令与征兵令,同时下发。
数十万老兵卸甲,带着朝廷发放的丰厚钱粮,踏上归途。
他们中许多人,入伍时家徒四壁,归来时,已是乡邻眼中不可想象的富户。
淮南,一处偏僻村落。
退伍老卒张三,将一整袋沉甸甸的银锭,重重拍在自家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银子与朽木碰撞的闷响,让年迈的父母瞬间老泪纵横。
“爹,娘,陛下赏的。”
“儿子回来了。”
他宴请全村,流水席摆了足足三天。
酒酣之际,张三高举酒碗,对着京城的方向,一个头磕在地上。
“没有陛下,就没有我张三的今天!”
周围的乡亲,眼神里是混杂着羡慕与敬畏的火热。
不久,张三用这笔钱,娶了邻村最俊的姑娘,盖起了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他的故事,成了十里八乡最实在的征兵告示。
无数热血青年,或为财富,或为传说中“皇家近卫军”的无上荣耀,潮水般涌向各地的征兵处。
报名的人龙,从县衙门口,一直蜿蜒到了城外数里。
……
西北,嘉峪关。
昔日孤寂的雄关,如今驼铃声声,人语鼎沸。
礼部侍郎李秉节不辱使命,与叶护左汗部、西羌诸部达成了互市协议。
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换来了成群的牛羊、骏马。
起初,商队们刀剑出鞘,步步为营,做好了与马匪血战的准备。
可一路行来,除了风沙,再无他物。
直到他们在酒馆里听当地人说起,才知晓真相。
“马匪?早没了。”
一个本地向导呷了口烈酒,压低了声音。
“月前,边军搞‘实战演练’,把这戈壁滩犁了好几遍,那些匪帮连人带窝,全被当靶子给端了。”
“还有那些开黑店的,锦衣卫破门而入,人头直接挂在店门口示众!”
商人们听得后颈发凉,旋即是死里逃生般的狂喜与安心。
天子脚下般的治安,让他们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更多的商人,开始将目光投向更西边的灵州与凉州。
两条沉寂百年的商路,正在被黄金重新填满。
至于东南的倭寇,南境的南诏,在俞大猷与冯异的铁腕下,一个被打残,一个被搅得鸡犬不宁。
边境的捷报与地方官弹劾冯异“私自开战”的奏折,一同雪片般飞入京城。
御书房内。
宁桓看着那些弹劾奏章,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击。
他笑了。
提起朱笔,饱蘸金屑墨,笔锋游走。
两个瘦削却又锋芒毕露的瘦金体大字,落在奏章末尾。
“驳回。”
他的书法,早已随着一份份发往各地的奏章,闻名天下。
起初,只是官员们私下传阅,如获至宝。
“瞧瞧,陛下批在我折子上的‘阅’字,这笔锋,这气韵!”
渐渐地,这股风气从官场蔓延开来,文人墨客无不以一睹天子手书为荣。
“风骨峭峻,铁画银钩!”
“有兰亭之飘逸,兼颜筋柳骨之雄浑,自成一家,前无古人!”
评价高得令人咋舌。
这一日,吏部尚书杨士荣,因举荐人才有功,被宁桓召入宫中。
除了金银赏赐,宁桓还破例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当场挥毫。
“国之栋梁。”
四个大字,赐给了他。